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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救人

  “那你會死嗎?”魏清婉不斷地抹著眼淚:“我知道了,你既然能看到未來,你肯定是知道自己不會有事所以才這么淡定的,你一定能好好活下來,一直陪著我對嗎?”

  宗政靈云沒有回答,只是說:“不用特意給我找醫師,我并不是生病了,即便是再好的醫師也束手無策,慢慢修養就好了。”

  預測再多又如何,終究還是不能泄漏天機,無論是生是死,都不能說出口。

  聽到好友這番話,魏清婉像是吃了定心丸,勉強地點了點頭:“現在太晚了,連夜回去估計也不方便,不如我們現在附近歇下,明早再走吧?”

  魏清婉又抹了一把眼淚:“我跟你住一間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有個照應,我把你好好地帶出來,自然也要將你好好地送回去。”

  或許是心中所想的事情實在是太多,魏清婉始終睡不著,翻來覆去都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噩夢,外面稍微有一點動靜就被驚醒,再入睡又是噩夢,如此反復幾次她也睡不著了,干脆抱著腿坐在床邊發呆。

  魏皇病重、秦瑾瑜重傷未愈便趕赴江城,如今生死不明、宗政靈云又因修補龍脈身體受損嚴重,再加上凌君澤被魏皇驅趕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如同巨石般壓在心口,讓她喘不過氣。

  原本好好的生活,忽然變成這樣。

  她原以為自己身為公主,有魏皇護著,定然能一生無憂,如今想來卻只覺得茫然,原有的美好幻想都漸漸的蒙上了一層霧氣,前路茫茫,關于未來的事情,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她旁邊的宗政靈云動了動,同樣睜著眼睛,顯然也沒睡。

  “我突然想到一些問題,”魏清婉回頭看了她一眼:“既然前幾任國師都沒事,為何上任國師因此而亡?你的身體又為何會受損如此嚴重?歷任國師的修為都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存在,你雖然不擅長攻擊,修為卻也比國師差不了多少,可見原因并不是出在你們個人的身上。”

  “正常情況下,龍脈根本不需要費力修補,稍加維護即可。宗政靈云,你告訴我,”魏清婉轉過身去認真地看著她:“龍脈是不是出了什么大問題?”

  “睡吧,”宗政靈云并不回答:“別想那么多。”

  對于宗政靈云的態度魏清婉早已習慣,這么多年來她問過的問題不在少數,宗政靈云很少回答,她之所以堅持不懈地問是因為她心底還存了一絲希望,希望宗政靈云能回答她一回。

  那邊宗政靈云已經睡了,魏清婉仍舊是睡不著,于是她做起來對著自己原先許愿的方向,又默默地許了一個愿。

  希望她所擔心的人最終都能安然無恙。

  第二日兩人啟程回去,原本半日久能走完的路程她們硬是走了一天半才到,若是平日里魏清婉早就喊無聊了,這回也是嚷嚷個不停,只不過喊的不是無聊,而是沒過一會兒就要問宗政靈云怎么樣了。

  宗政靈云身體受損嚴重,不能承受太大的顛簸,馬車前進的速度只能放慢再放慢,魏清婉甚至還將自己的靠墊給了她,生怕宗政靈云會出什么事情。

  宗政靈云上馬車之后便一直在睡覺,如今她損失了太多的靈氣,好在她本就是容易吸收靈氣的體制,睡覺期間渾身放松吸收的更快,等兩人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恢復了許多。

  雖然身子還是虛弱無法動用靈力,卻不至于像之前那般面無人色渾身發軟。

  宗政靈云算是皇命去修補龍脈,按理來說回來之后應該先去皇宮向魏皇復命,然而魏清婉覺得自己有些餓了,便拉著宗政靈云一起去吃飯。

  宗政靈云卻沒動,她看了一眼茶樓的方向,似乎在猶豫什么。

  魏清婉原本嚷嚷著要吃飯的興奮表情頓時消失,小心地看著她:“怎么了?是不舒服嗎?那我們先不吃了,我先送你回府吧,父皇那邊我幫你應付。”

  “不是,”宗政靈云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一般,終于從馬車上下來:“我沒有不舒服,正好我也有些餓了,我們還是去吃東西吧。”

  兩人下車的時候,正好與一個牽著男孩的婦人擦肩而過。

  魏清婉現在眼里只有吃的,自然不會注意到身邊路過了什么人,加快了腳步就要奔過去,走了幾步見宗政靈云沒有跟上,還回頭去喊她:“快點呀!”

  宗政靈云的目光在男孩的身上轉了又轉,直到婦人疑惑地轉過來,才輕輕地說了一句:“最近要注意安全,特別是要小心馬車,不要讓令郎亂跑。”

  婦人顯然不認識她,見到她這么說還以為遇到了瘋子,做母親的人也向來聽不得這有些像詛咒的話語,朝她翻了個白眼之后就帶著男孩離開了。

  宗政靈云輕輕地嘆氣,無奈地收回了目光,跟上了魏清婉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二樓,魏清婉很快找好了包廂坐在里面愉快地喝茶,坐了半天也沒看到宗政靈云進來,魏清婉心想宗政靈云怕不是出了什么問題,于是挪動到門口,探出頭往外看。

  宗政靈云叫來了掌柜,宗政靈云這些年來做過的善事不少,大半個京城的人都認識她,也知道她的能力,掌柜的此刻見了她自然十分熱情:“宗政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指點我?”

  “一個小小的建議罷了,”宗政靈云的手指向窗外的某一處:“此地生意紅火,想必也不缺一點修補磚瓦的錢,你瞧這來來往往的人如此之多,若是哪日有瓦片松動砸到路過的人,這酒樓以后還會有人來嗎?”

  宗政靈云很少能給出如此明確的提醒,王掌柜順著她指的方向往外一望,果然看見有瓦片有所松動,看著隨時都有可能落下的樣子。

  其實昨日也有人提醒他,只不過那時的他還不太在意,想著晚點修補也不遲,如今被她這么一說,瞬間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已經看見了酒樓因為砸傷客人背負罵名而生意冷清的場面。

  受驚不小的王掌柜絲毫不敢耽誤,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找來了人修補磚瓦,直到他再三確認瓦片已經修補好才終于放下心來。

  魏清婉對宗政靈云豎起了大拇指:“我家靈云人美心善,未來肯定長命百歲!”

  宗政靈云正在和車,似乎是被她的模樣逗樂嗆到了茶水,趕緊拿手帕捂著嘴咳了幾聲。

  粉白色的手帕上,猩紅的血跡刺眼的可怕,她卻像是什么都沒看到一般,像往常一樣收起了手帕,溫柔地笑:“借你吉言。”

  按照原有的軌跡,男孩在玩累之后,會求著婦人來這邊的酒樓吃粉,隨后就會被脫落的瓦片砸中腦袋頭破血流,然后因為受傷來不及躲避疾馳而過的馬車,重傷而亡。

  瓦片的位置并不顯眼,常人難以注意到,若非她親自提醒,王掌柜也不會注意到這微末的細節。

  簡單的一句提醒,改變了原有的軌跡,也違背了天道。

  她身子原本就虛弱,又如何能受得住天道的懲罰。

  可她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

  按照原有軌跡,男孩離世后,男孩原本就整日郁郁寡歡的母親因悲傷過度投井而亡,男孩在做工的父親因為聽聞妻兒離世的消息被壓斷了腿,最終孤苦一生,中年而亡。

  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庭,因為一次意外,就此分崩離析。

  然而她知道,歷史是不能被輕易改變的,即使細枝末節發生變化,大體的走向依舊不會變。

  就在瓦片被修補好的那一刻,原本存在于腦海中的景象被悄然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走向,一個男孩不會被砸中,以別的方式離世的走向。

  由于天道限制,她最多也只能看到男孩受傷的原因,關于男孩是如何被砸中甚至是如何被撞到,其實她看的并不分明。

  “在想什么呢?”魏清婉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一來酒樓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人,”宗政靈云認真地看著她:“你會去做嗎?”

  “那肯定不會啊,”魏清婉想都沒想:“萬一我沒有救成功,豈不是兩個人都死了?當然這也要看人,若是不相干的人我為何要去救?若是跟我關系好的,而且是在我去救對方就一定能活下來的情況下,我就算多受些苦也是值得的,為此付出生命就有些不值得了。”

  “你可以說我自私,”魏清婉拖著下巴說道:“反正我最注重的還是我自己,我這個人就是貪生怕死,若是可以,我根本就不想死,能永生不死才是最好。”

  “不,不僅要永生不死,”魏清婉趕緊補上:“我要以我現在的模樣永生不死,永遠做一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女!我才不要滿臉皺紋,那樣實在是太可怕了。”

  “永遠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若真能永生,也只是你一人永生罷了,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意的人一個個離去,最終孤身一人。”宗政靈云說道。

  “那就讓你們跟我一起永生嘛,”魏清婉撇嘴:“大家都永遠在一起豈不是更好?哎呀反正也只是幻想,又有誰能真的做到長生不老呢?這世間萬物都有消亡的那一日,無論是日月江河還是山川湖泊,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街頭乞丐,亦或者是高高在上的神,都逃不過消亡。若真能長生,總有活膩的那一日,到了自己愿意離開的時候再離開豈不是更好?總好過被強迫著離開,對人世間留下無限的遺憾。”

  “說的也在理。”宗政靈云說道:“我有些飽了,你呢?”

  “我也好飽了,”魏清婉摸摸肚子:“不小心吃了太多,都有些撐了,我們出去散步消食吧,順便逛逛街。”

  兩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樓走到門口,宗政靈云下意識地往四周掃了一下,果然看到男孩拿著個拇指大小的珠子在酒樓門口玩耍,只是剛剛牽著他的婦人不知道去了何處。

  按照男孩現在所站的地方,其實非常安全,馬就算跑的太快也不可能傷到孩子。

  魏清婉拉著宗政靈云就要去看對面的發釵,卻半天也拉不動人,轉頭一看才發現她盯著別人家的孩子在看,不由得驚奇地咦了一聲:“你怎么又盯著這孩子看?哦我明白了,你剛剛讓王掌柜修補瓦片不會就是為了救他吧?現在瓦片修好了,人肯定不會有事了,你還看啥?趕緊走吧!”

  兩人說話間隙,果真有馬車疾馳而來,宗政靈云趕緊甩開魏清婉的手,下意識地就要去拉住男孩防止她亂跑,快要接近的時候卻被從酒樓里沖出來的男孩母親一把推開:“你個瘋子離我兒子遠點!”

  疾馳的馬眼看就要到了眼前,這邊宗政靈云被推開,那邊男孩沒拿穩手中的珠子,小小的珠子一路滾向道路中央,男孩立即便追了出去。

  馬車疾馳而來,常人看到之后的反應都是退到一旁不敢靠近,這條路上原本也沒人,忽然跑出來一個孩子,馬車夫受驚之余拼命去拉韁繩,卻絲毫不湊效。

  宗政靈云不顧男孩母親的怒視,在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中先一步地沖了出去,她原本是想拉那孩子一把,手都伸出去了一半,男孩卻因為受驚而癱坐在地。撲了個空的宗政靈云情急之下想不了太多,只能換個姿勢去抱那孩子。

  奈何馬車的速度還是太快,她僅僅是跑了兩步便被撞翻在地,和孩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被護在懷中的孩子只是受了一些擦傷,正委屈地嚎啕大哭,宗政靈云的后心處卻受了極大的撞擊。

  重擊之下,天旋地轉。

  一切都變了顏色,一切聲音都變了模樣,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刻淡去,唯有劇烈的疼痛傳后背到心口,令人生不如死。

  懷中的孩子被婦人抱走,男孩的母親仔細地檢查著自己的孩子,看著男孩額前的傷口泣不成聲,卻不多看一眼為了救她兒子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宗政靈云。

  魏清婉看著眼前的一幕,捂住了心口。

  眼睜睜地看著好友面色慘白地倒在地上,口中溢出鮮血,對于她的打擊實在太重。

  心口仿佛也被什么撞擊了一樣,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魏清婉不敢耽擱,趕緊叫了自己之前所乘坐的馬車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宗政靈云上了馬車,對著車夫就是一頓吼:“快!趕緊去最近的醫館!”

  “原來是這樣......”宗政靈云看著馬車的頂部,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魏清婉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她只是覺得心中堵的難受,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你何苦搭上自己的命去救一個不想干的人!你若是出事,我該有多難受,國師又該有多難受,這些你都想過嗎!”

  “我原本只是想著,我讓王掌柜將瓦片修補好就行了,之后再怎樣也都是他的命,”宗政靈云閉上眼睛,聲音微弱:“可真到了那一刻,腦子想不了那么多,便沖出去了。”

  魏清婉難受之余,也在想,這世上真會有這種事嗎。

  若是不想舍命救人,應該是很堅定才對,為何會在最后一刻改變了想法?

  宗政靈云年幼時便有心疾,原本一直小心養著,經過這次事件,心疾越發嚴重起來,終日臥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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