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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節 揚州會戰

  杜充是帶給趙構巨大世界觀沖擊的一個人,上一次給他這種沖擊的,還是苗劉兵變。

  聽到杜充向金兵投降的消息的時候,趙構已經逃到了紹興,隨時可以乘坐海船入海。

  趙構無法理解杜充投降的動機,因為怎么看他都不認為杜充會投降,哪怕全天下人都投降了,杜充應該也不該投降,因為杜充已經位居人臣,他趙構能給杜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給他。

  當時朝臣商議決定讓杜充像留守開封那樣留守建康,也希望他能像守開封一樣,守住建康的時候。杜充卻裝病不接受任職,趙構清楚杜充是嫌棄留守官職小了,直接提拔他為尚書右仆射同平章事,這是宋朝雙相制度下的右相。都官拜宰相了,趙構想不出杜充有什么理由會投降。如果杜充是一個小人,那么也就罷了,可杜充的名聲很好,向來被認為是一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臣。他在河北當知州的時候,當時很多遼國流亡來的百姓,他擔心其中混有金國的奸細,就將這些遼國人全都殺了。這不是忠直,這只是陰狠。后來守開封,別的文官都說,帥才應該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杜充卻說應該親冒矢石。這不是勇武,這只是虛偽。

  在杜充天才的表演下,他此時的名聲很好,堅守開封孤城近一年,被所有人寄予厚望,雖然也逃到了江南,可是他帶來了一整只能打的部隊。南渡的權貴中,只有他跟趙構將軍隊成建制的帶了過來。趙構帶來的是韓世忠等西軍,而杜充的班底是宗澤當年留下的磁州兵,岳飛就是他麾下將領陳萃下的小將。

  杜充的兵是有實力的,杜充本人有沒有能力,很難評價,但他并不愿意為宋王朝付出他的忠心。當金兵屯兵江北,金兀術多次嘗試過江,卻始終被郭偉阻擋在蕪湖、太平州一帶,急于過江的時候,他投降了。金兀術許諾,將像對張邦昌那樣,扶他為王。

  金兀術兵不血刃進入江寧府,留守建康的戶部尚書李棁與顯謨閣直學士、沿江都制置使陳邦光出迎十里,在十里亭迎接金兀術。建康文官全部出門迎拜,只有一個無權無勢的通判楊邦乂不從,在他的衣服上寫著“寧作趙氏鬼,不為它邦臣”去見金兀術,也不下拜,金兀術用高官誘他,楊邦乂直接撞臺階而死。

  趙構的小朝廷就是這種狀態,談起大道理的時候,一個個慷慨激昂,寫起策論來,一個個都是滿篇雄文,可真的大難臨頭的時候,一群人中偶爾會有那么一個為國而死,大多數人都選擇茍且。

  江寧的失陷,比真州失陷給揚州帶來的打擊更大,面對金兵入寇,江南一直被揚州人視作后路,現在金兵過江了,這條天險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揚州人的心理防線率先崩潰。

  李慢侯卻一點都不緊張,揚州的兵力已經集結到了該到的位置,比他計劃中慢了一些,慶幸敵人給了他機會,如果早一個月奔襲揚州,揚州不可能這么從容。

  他手里的兵力十分雄厚,水軍有三萬多人,全都是經過裁汰的精壯,李慢侯派人幫忙進行嚴格訓練,他們大都是梁山泊到兩淮一帶的漁民,可以在船上如履平地一般的戰斗,這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另外一萬兩千浙東步兵也練出來了,他們先是剿匪,后來也開始輪番跟女真契丹俘虜團對抗,敗多勝少,但也積累了豐富的戰斗經驗。精銳步兵依然只有兩千,但卻已經練到了二對一輾軋女真契丹俘虜的程度,這意味著這兩千人可以在野戰中打垮一個整建制的女真猛安。

  騎兵擴充的極快,大量河北山東南下的巨寇,給李慢侯帶來了大量優秀的騎手,這些北地人,馬術很好,雖然比不上游牧民族,但縱馬奔馳的本領,已經具備。于是李慢侯將騎兵擴充到了一萬人。這一萬人中,有五千都是由花馬劉帶領的游騎,不負責正面戰斗,負責探馬和追擊,他們個個都是多面手,既能短兵相接,也能夾槍沖鋒,卻又樣樣稀松,因此只是用來探聽消息,追擊敵人,打不了惡仗。

  精銳騎兵只有四千人,只稍稍擴充了一千,挑選的是騎兵中騎術最好,戰斗力最強的那些尖子,而且裝備水平也進一步提升,在耶律犢子等契丹人的幫助下,李慢侯對騎兵裝備進行了大幅度的改進,四千人其實都是人馬俱甲的甲騎,但人批重甲,馬只能批輕甲,這類似于金兵的拐子馬,意思是側翼迂回的騎兵。重甲則擴充到了一千人,有兩百人馬皆重甲的全重騎兵,其他都是人批重甲,馬批半重甲的重騎。

  騎兵的擴充,最大的障礙主要還是戰馬稀缺。大量輕騎騎的是川馬,對付流寇能占到便宜,可跟女真正規騎兵碰撞,根本跑不過契丹馬,更不用說西夏馬和女真馬了。一千重騎之所以大半只能半甲,已經不是制造工藝的問題,在吸收了大量北方工匠的基礎上,揚州已經可以打造出符合要求的鐵浮屠馬甲了,但能馱動全身馬甲的西夏馬卻稀缺,從各種渠道弄來的優良吐蕃馬也只能批半甲,腿部是完全沒有鎧甲保護的。這樣的騎兵,沖擊力差了鐵浮屠一大截。那些能馱動全身重甲的西夏馬,只剩下兩百匹,因此在解決了馬甲制造工藝后,也只能武裝起兩百鐵浮屠來。

  五千精銳騎兵數量不多,但李慢侯卻很有信心讓他們去跟金兵野戰,因為他們都經過了艱苦的訓練,從一開始的三對一,已經可以二對一壓制女真契丹俘虜,現在在一對一比例的對抗中,也不再是完全落于下風,尤其是重騎對沖的時候,往往憑借的是運氣和勇氣,而不是技巧。

  為了這只軍隊,李慢侯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侯東搜刮的財富,在這一年來,幾乎全被他耗盡了,消耗的財富超過一千萬貫,這根本就不是如今的揚州能夠支撐的起的財富。其中又有七百萬貫砸到了騎兵身上,光是為他們湊夠戰馬,就付出了巨大成本,現在哪怕是一匹川馬,都已經漲到了一百貫以上,連大青騾子一百貫一下都買不到。為了不影響機動性,李慢侯咬著牙湊夠了五萬匹牲口,其中川馬就有兩萬匹,吐蕃馬有一萬匹,由于無法從朝廷得到支持,幾乎都是通過市場購進,成本比茶馬交易更加昂貴,光是戰馬就耗用了四百萬貫財物。

  平時的開支同樣是一個天文數字,以目前的糧價,支撐這些牲口的口糧,恐怕都不會比他們的采購成本低多少。

  幸好搶收了兩季莊稼,老天爺賞飯,去年雖然春種晚了一些,但天氣很好,揚州一帶不缺水,晴天多了一些后,莊稼漲勢都很好,東到通州、泰州,北到高郵、天長軍的土地,為李慢侯積聚起了巨量糧草。糧草十分充足,各種儲糧超過一千萬石,足以支撐控制下的百萬人口飽食半年,節省一些,可吃一年。

  兵精糧足,李慢侯認為沒有打不贏的道理。

  而且在部署上他也比半年前大膽多了,以前是絕對的機動劣勢,派兵出去,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一旦派出去,就有很大概率回不來。現在李慢侯卻打算將騎兵用于野戰,守城全靠步兵。

  兩千精銳步兵,全都派往楊子橋,哪里有加高、加厚、加馬面的棱堡,有足夠食用一年的糧草和備用兵器,給他們的命令是,堅守這里,如果實在守不住,允許他們撤往瓜州,守住瓜州,就能有江南的援助,軍事上的援助指望不上,但物資上是有很大希望,與其讓他們北上進入揚州,跟揚州一起困守孤城,不如讓他們守著瓜州窗口。

  敢將精銳步兵部署在外,是因為守城的兵馬已經煥然一新。揚州本地鄉兵的戰斗意志不差,本鄉本土,背后就是親人孩子,他們沒有逃跑的任何動機,差的其實是戰斗技巧,而這恰恰是可以訓練的。大半年的強訓,足以讓他們在守城的時候,變得井然有序,不需要有多么高超的武藝,宋軍大量的守城工具,一旦可以合理使用起來,對攻城的敵人來說,就是地獄。

  李慢侯對西軍的偏見,讓他不放心將浙東步兵交給西軍軍官統領,于是將徐明帶來的一百多西軍精壯士兵,都安插在了一萬揚州鄉兵中充作都頭。西軍士兵,無疑是能打仗的,只能打仗,也能惹事。李慢侯不希望他們的兵油子習氣,帶壞了淳樸的山民,因此那些山民部隊全都是本地軍官,將大量戰斗經驗豐富,從戰斗中脫穎而出的浙東軍官塞在這只浙東新兵中,進行了數月的高強度訓練和日復一日的剿匪實戰,他們的戰斗技巧已經爛熟。

  一萬揚州鄉兵守揚州大城,一萬兩千浙東步兵守揚州子城,還有一萬張榮水軍守城外水寨。一萬騎兵策應,盡管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李慢侯不會派他們去野戰,但必要的情況下,他們將往來兩城之間進行支援,不用擔心打開城門就被敵人消滅。

  十二月底,揚州遭到了金兵的第一次進攻,小股金軍從真州突襲楊子橋,當然不可能攻破。這里有兩千精銳步兵防御,金軍也沒有耐心去打造工程器械,架飛梯攻城,對這些精兵來說,完全是送人頭的買賣。

  戰報發來的時候,李慢侯甚至都不在意,只殺了十來個登城的金兵,甚至都算不上什么戰斗。反倒是北方的消息,讓李慢侯真正意識到,戰爭開始了!

  金軍主力南下,包圍了楚州,消息傳來之后,李慢侯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戰。開始要求前方探馬務必將所有詳細情報搜集回來,因為從真州過來的金兵,只是完顏兀術南下江南后留下的后隊,而從山東南下楚州的,卻是完顏撻懶帶領的東路主力。

  雖然打的是楚州,但李慢侯認為,這是一場圍繞揚州的大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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