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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節 攔江之戰(1)

  揚州的戰事,并沒有按照李慢侯預料的步伐進行,十二月中旬趙立就已經在楚州死守。李慢侯以為金兵被拖在哪里不可能南下,大概在正月十五以后,金兵就已經大規模南下。

  一開始他們包圍楚州,連續猛攻了四十天,然后就放棄強攻。退守楚州以南壽河上,在一個叫孫村浦的地方建立的大寨。楚州以北還守著北神鎮,切斷了楚州的主要通道。

  不過防守水寨,顯然不是金軍騎兵的長處,于是他們的騎兵以幾百人的小股部隊出擊,“掠取尋糧采薪者”,導致楚州老百姓無法出城;同時金軍四處出擊,開始了對周邊城池的劫掠,往南襲擾到了寶應、高郵一帶,往東打到了海鹽。

  此時是一月底,李慢侯立刻回擊。派出了四千精騎,開始跟金兵玩起劫掠與反劫掠的游戲。目的不是打擊金軍,而是演練實戰,機會難得。為了獲取實戰經驗,李慢侯不惜讓他的騎兵跟俘虜在城內對戰,雖然用的不是真刀真槍,只是重量相等的木刀、木槍,但騎兵之間的搏殺,是不可避免有傷亡的,人死了十幾個,戰馬消耗了幾百匹。他那些精心伺候的西夏馬,從近三百下降到兩百匹,就是在對沖中折斷了馬腿而死的。

  此時金軍化整為零,數量甚至都低于李慢侯手里掌握的三百俘虜,此時不出擊實戰,怎么都說不過去。于是他的騎兵也開始四面出擊,東到大海,北到寶應,到處都有他的騎兵。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行為刺激到了金軍,他們開始了大舉反擊,二月初竟派出了上萬騎兵繞過寶應、高郵,從運河以東迂回到了揚州。這是一次四百里的奔襲,算不上什么軍事奇跡。反倒很對李慢侯的胃口,老實說等金軍他都等的有些不耐煩。

  一萬騎兵,沿途奔襲四百里,顯然他們像上次一樣碰壁了。上次也許不止完顏撻懶,但他肯定知道發生了什么,金兵統帥就那么幾個人,超過一萬騎兵的軍事行動,基本上都是金兀術這一級的統帥指揮,因為一萬是一個大單位,漢名叫做萬戶。一般作戰,萬戶就到頭了,要管理數個萬戶,必然是大統帥級的人物。耶律馬五這樣的契丹萬戶,充其量就只能帶一萬人。

  這一萬騎兵,也像上次那樣嘗試攻城后,草草收場,開始在四周游擊,顯然目的只是防止揚州騎兵出擊,影響他們劫掠。

  這次讓他們失望了,一萬騎兵,不足以堵住如今的揚州,四面都有寬闊的水面,不但保護了城池的安全,還擴大了城市外緣,李慢侯派出五千精騎在城外列陣搦戰,而輕騎悄然出擊,依然四散游斗。

  論起騎術,花馬劉收編的這些山東流寇肯定比不上女真契丹騎兵,但對周邊環境的熟悉程度,就遠超女真、契丹騎兵。

  之前沒有派出他們,主要是他們的馬不行,都是些川馬,跑不過契丹馬、女真馬,加上他們又不披甲,即使碰上小股金軍騎兵也很危險。現在不一樣了,金軍派來一萬鐵騎,為了圍困揚州,都是一些精銳的拐子馬,人批重甲,馬批輕甲。拐子馬的鐵甲跟鐵浮屠不一樣,鐵浮屠的鐵甲,是全身甲,人自不用說,馬甲從馬腹垂下一直到戰馬小腿。拐子馬的馬甲,是輕甲,而且腹部以下完全沒有防護,所以才有小說中岳家軍下砍馬腿的故事情節。

  城外的鐵浮屠一個都沒有,這些披甲騎兵不適合封堵城門這種活兒,但全都是拐子馬,這些拐子馬也都是女真人,契丹人只能作為金軍的仆從軍,一般都是輕騎,即便披甲,也都是皮甲、布面甲之類的輕甲。用什么,主要看他們自己,因為金兵是不發軍餉的,收入全靠劫掠,這也是為什么他們對劫掠如此重視,甚至必須使用戰略來保證劫掠的正常進行。

  現在精銳被拖在揚州,花馬劉的輕騎就可以出擊,對上一些契丹輕騎部隊,他們打不過還逃得了。結果不僅打的了,很快花馬劉的人就接二連三的送回來一些俘虜,大多數是契丹人,都是四散劫掠時,被花馬劉按照打流寇的法子打了埋伏,什么挖陷阱打悶棍這些黑手,他們十分精通。

  花馬劉還帶回來一個楚州斥候,是來求援的。楚州的情況很不好,趙立帶進楚州的部隊,只有四千人,其中超過一半還是勝兵,所謂勝兵是指能充當士兵作戰的人,就是一些徐州鄉兵。楚州城內只有兩千楚州兵。斥候說徐州兵殘暴,經常欺負楚州兵,還好趙立比較公正,經常彈壓,但顯然雙方無法緊密配合。除了這幾千正規軍,還有周邊幾個縣的民兵五千,都是當地土豪組織起來的農民。

  趙立為了拉攏當地土豪,任命最大的土豪朱存中為楚州下轄的山陽縣知縣,山陽縣城就是楚州城,治所所在。任命武藝高強的土豪朱鉞為楚州都監,任用了好幾個當地的士人,比如老書生孔師錫,顧伯起、朱豈兩個進士被任命為通判等官職,讓他們管理糧草。

  盡管團結起了這些人,可是軍隊依然很少。趙立卻擺出一副強勢姿態,經常帶兵出戰。他是兩宋之間,第一個開始跟金軍進行正面野戰的將領。這次金軍南下,征發了大量簽軍,在梁山泊打造戰船,也打造了很多攻城器械。

  用投石機砸開了楚州城墻,趙立砍槐樹做成鹿角堵塞,然后在缺口后方修建起一座月城(甕城),金軍沖開鹿角,大量涌入甕城,結果趙立在翁城里早就堆滿了柴草,煮開了金汁,柴草、糞水其上,殺了一百多金軍。

  之后金軍不在進攻,開始圍城。

  楚州現在什么都缺,缺兵,缺糧。尤其是糧草,楚州城里不止有軍隊,還有大量的難民,從山東一帶南下的難民聚集了十萬人,去年楚州也遭到劫掠,之后匪亂比揚州地區更嚴重,因此糧食生產不多,只有鹽城、寶應兩縣今年種下了麥稻,有一些收獲,楚州作為州城,通過賦稅收集了一些,但只能供應軍糧半年。老百姓根本得不到糧食,如果時間一長,肯定會生內亂。

  李慢侯帶著使者去看了看囤積在子城的巨大糧倉,告訴斥候,揚州的糧食可以吃一年。又讓他看看城外四面扎營的金軍大帳,告訴他現在援兵派不出去。

  告訴趙立有糧食,讓他有希望,告訴他沒有援兵,是讓他堅定死守的決心。他可不想動搖趙立的決心,現在趙立憋著一股勁,哪怕他是一個英雄,這股勁一旦泄了,就不可收拾。楊再興都投降,韓世忠都棄軍逃跑,誰能懷疑這些人的勇氣?

  斥候帶著李慢侯鼓勵趙立堅守的信離開。

  二月中旬,只圍了揚州十來天,發現沒什么效果的金兵竟然撤走了。

  大原因肯定是春天來了,他們習慣性的返回北方避暑。現在金軍避暑已經不在返回遼東。每年避暑歇馬的地方都在南移,“金人往年休士馬於燕山,次年移河北,又次年移京東”,也許明年就該留在淮南。

  小原因就多了,李慢侯派出的騎兵騷擾是一部分。更大的原因,則是春水來了,張榮的水軍四處出擊,金兵騎兵可以奔襲,但劫掠到的東西太多,卻必須走水路,正合適張榮這個水匪頭子攔路搶劫,奪取了他們許多財物。

  水漲之后,張榮的活動范圍,北邊直達寶應縣以北的白馬湖,往東直達鹽城西部的射陽湖,往南更不用說,可以到揚州北邊的邵伯湖,縱橫幾百里。而且李慢侯派出的騎兵也沒有撤回,反而為張榮水兵提供情報,讓他們更容易在一些漲水后的河叉堵住金軍。

  楚州久攻不下,劫掠難以為繼,作戰目標都達不成,加上夏天即將到來,不利于金軍作戰,所以就北撤了。

  北撤之后,揚州各地的青壯再次回到家鄉,這次不用搶種,秋收之后,種子已經播下,旱地種麥,水田種稻,他們只需要回鄉整理一下即可。老弱依然留在安全區,經過幾個月的避難,他們已經習慣了避難生活,得到了安全感。

  一開始自然會有一些麻煩,許多老百姓不信任官府,拿著官府發給他們的糧票,統統換成了糧食,存在自家的窩棚里。但很快城里就出現偷盜等情況,很多人失去了所有口糧。最主要的還是慢慢他們發現,只要出糧票,官府就如數給付糧食。糧票分三種,以升、斗、斛為單位,十升一斗,十斗一斛,就是官府收糧標準的量具,一斛也是就是一石,重量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有些百姓發現,這些量具甚至比他們向地主借糧時候,地主家用的量具更有良心,但比地主收租時候用的量具要小一些,借糧和收租是兩種量具,所謂大斗進,小斗出,是地主剝削的一種方式。

  信任一旦建立,信用票據的便捷就迅速被接受,很多百姓出于安全和方便,又把糧食交還給官府官倉。甚至買賣其他生活物資都不需要賣糧,直接用糧票都能交易。糧票漸漸成為揚州等地除了流通的銅錢之外最大的流通貨幣,比標準很難統一的絲織品接受度還高。

  北方金軍撤走之后,唯一的威脅主要來自南部。讓青壯回鄉照料莊稼,李慢侯同時開始調整部署。向楊子橋方向增強兵力,除了兩千精銳步兵繼續守在那里,又增派了一千騎兵。

  瓜州的水軍并沒有增強,依然只留下了一萬水軍,配合鎮江的韓世忠部封鎖江面。李慢侯一直跟韓世忠保持書信聯系,送了韓世忠五萬斛軍糧,兩人之間建立起較為信任的關系,約定配合作戰。

  李慢侯還約韓世忠在瓜州會面。

  三月一日。

  十余精騎自揚州南來,一葉孤舟自鎮江北渡,于瓜州渡口水寨相會。

  韓世忠竟然帶了一個女人!

  梁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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