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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節 通海(1)

  李慢侯一直留在揚州,也是在等公主,有公有私。

  公事是,公主來后,將會正式解除他護軍統制的職務;私事是,他很久沒見過吳國公主了。

  誰能想到,當日一別,竟是兩年。

  各自的經歷都很多,千言萬語,無處傾訴。

  見面之后,一種陌生感讓人難受,跟想象中完全不同,時間沒有沖淡想象中的情感,卻增加了想不到的隔閡。

  李慢侯不止郊迎三十里,他早早帶兵在瓜州迎駕,過江之后,一直策馬護在公主坐船的岸邊,時不時看到公主掀開簾子,兩人互相看一看,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而以前,他們知道,或者是誤以為,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思,自己也知道對方的心思。

  等跟揚州地方官匯合之后,兩人連這樣的面都見不著了。

  一直等到晚上,在地方官為公主一行的各種安排結束后,李慢侯才能跟公主小聚。

  在公主府里,趙家姐妹相擁而泣,這兩年,她們都經歷了太多太多。一個留守,一個南渡,所經歷的都不尋常。

  “趙輕卿,你應該沒經過多少劫難吧。你哭什么?”

  聽吳國公主在向她妹妹訴說兀術搜山檢海的時候有多驚險,皇帝被追到逃到海上,一個月都沒人知道皇帝的生死。讓柔福公主花容失色,竟然這么危險,好像比她留在揚州還危險啊。

  李慢侯卻忍不住戳破她,明明早有準備,她又沒逃去海上。

  吳國公主冷哼一聲:“你知道什么。我不也在水上躲了一個月。”

  李慢侯道:“你躲在太湖里,能跟海上比嗎?”

  吳國公主知道很多隱秘,所以能早作準備,李慢侯還在外邊策應。派了李忠帶著鐵甲去聽命,當趙構一逃出杭州,一度在越州之間徘徊,她趁亂脫離宗親隊伍,跟李忠悄然逃向太湖。

  她將趙構當成風向標,趙構一跑,就預示著有危險,她就要及早行動。而且她逃的隱秘,留著公主府其他人,趙構匆忙之中,甚至都不知道公主不見。當他逃到海上的時候,還發生了一次兵變,等發現的時候,還以為公主被亂兵沖散了。后來吳國公主也這樣解釋,趙構一點都沒懷疑,反而充滿愧疚。

  “你知道太湖冬天有多冷嗎?”

  吳國公主道。

  李慢侯嘆道:“總比海上暖和。你好意思比危險,我這里可是天天跟蠻夷廝殺。”

  吳國公主不想抬杠:“誰說我們就沒遇著蠻夷?那兀術追到太湖里,幸好有陳思恭力戰退敵,不然你都見不到你家小媳婦。對了,你媳婦我給你帶來了。你不去看看去?我們姐妹說會兒話,你摻和什么?”

  李慢侯當然也想去,但是他是有正事的。

  “我有個問題想問。揚州知州彈劾郭仲威那么多條罪狀,為什么他沒有被弄走?我立下這么大的功勞,也就得了一個海州淮陽軍鎮撫使,他憑什么能占著真揚兩州?”

  這個問題李慢侯一直很不滿,郭仲威寸功未立,在平江府的時候,兀術帶兵北撤,經過蘇州城,郭仲威一戰沒打,放火燒了蘇州然后跑了,竟然之后還高升真揚鎮撫使。

  吳國公主嘆道:“誰說功勞都是你的,就憑你寫了那些捷報?你會寫捷報,郭仲威不會寫?”

  李慢侯哼道:“他的話會有人信?”

  吳國公主道:“信不信,看朝里有沒有人了。”

  公主道:“湯東野是功臣。苗劉兵變之時,他奉張浚命扣押偽敕書,助張浚平亂。況且,湯東野好罷。張浚能罷?”

  湯東野是逃跑的平江知府,周望這個宰相都被罷官,一個小小的知府,卻得以幸免。

  可能這就是原因,丟失了平江府蘇州城,未必有罪。朝里有人好做官,周望比郭仲威跑的還早,平江知府接著也跑了,郭仲威留在最后,他怎么說都行,也許在蘇州的戰報中,他是經過幾番血戰,殺傷兀術大軍大半后不敵,也說不定。在揚州這里,李慢侯寫的戰報中,功勞都是他打的,可郭仲威同樣可以吹牛說是他打的。有沒有人信,就看他朝里有沒有人,偏偏郭仲威朝里有人。

  “湯東野為什么不罷?”

張浚的地位是他自己掙的,一頭扎進險地,就算他要退休,都沒人愿意他退,那就不是一個有人  李慢侯嘆息一聲,他有公主做后盾,但公主在官場上不方便周旋,畢竟她們只是宋朝的公主,不是唐朝的公主。文官防她們防的很緊,皇帝也不放心宗室干政。反倒不如有一些文官大員照拂,在下面更容易騰挪。

  無法動張浚,也就不能動湯東野。

  “果然是朝里有人好做官!”

  原來還有這樣一些裙帶關系,湯東野是張浚的人,張浚在陜西不管釀成多大的禍,只要他人在那里,朝廷就不敢動他。因為換一個人去,可能連四川都丟了。現在守陜西的,可都是張浚的人。

  湯東野是平江知府,棄城而逃,怎么可能不追究。

  公主道:“湯東野不足為慮,老邁昏聵。朝廷礙于情面,不認斥責。掛一個閑職,不日即致仕。張浚可是如日中天,既沒人能罷他,也沒人敢罷他,又沒人能替他,還沒人敢替他。”

  郭仲威是周望招降的,也一直是周望麾下統制,李慢侯想當然認為郭仲威是周望的人。

  李慢侯疑惑:“周望不是罷官了嗎?”

  公主道:“周望罷官了。可是湯東野沒有。”

  愿意爭的位置。

  總之這郭仲威間接的跟張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反正朝里有人給他說話,而且就算沒人說話。都是一面之詞,都是寫戰報,沒人會只相信李慢侯說的,完全不信郭仲威說的。

  李慢侯覺得有必要搞一搞政治形象,手里那批死硬的女真人,是時候送給趙構了。

  李慢侯可玩不住宋朝復雜的文官政治,很快就告退,去見他的家人。

  他走后,吳國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也沒有察覺。

  金枝可沒有公主那么能克制,他見到李慢侯就哭,安慰她的時候,她抱著李慢侯的胸口就捶打。

  真的是吃了太多苦。主要是相思苦。一個女人三年多不見丈夫,那是什么樣的煎熬!

  金枝情緒激動的都沒辦法好好說話,身旁的一個高大女子也很拘謹。

  金枝坐在繡墩上抽泣,一時半會無法好好溝通,李慢侯沖旁邊的女子道。

  “怎么長這般高了?”

  女子正是張妙常。

  女孩憂慮道:“是太高了。”

  李慢侯笑道:“高了好啊。”

  張妙常的身高,看著有一米七左右,這才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如果還能繼續長,真的顯得太高了。但身段很好,纖細,一襲比甲從肩頭滑下,清新脫俗。臉也很好看,瓜子臉,眉宇稍開朗,有英氣。也不知道那些青樓老媽媽是怎么看的,如何能在女孩三四歲的時候,就能看出是不是美人坯子。真是行行出狀元!這種技能似乎能用到軍事上啊。

  李慢侯稍微感嘆了一下,立刻問起話來。

  張妙常一五一十將他們這幾年的生活說了一遍。

  自李慢侯走后,他們一家子人住在公主別院里,有公主的招牌,也沒人敢來騷擾。

  李慢侯嘆道。

  兀術從杭州返回時,經過太湖,倒是沒有分兵去占領公主集(南潯鎮),但李慢侯派回去的李忠,護送公主正躲在這里,遠遠探查到金兵斥候,立馬帶著一家人躲到太湖里。后來公主集被一批亂兵劫了,他家的那些竹林都給燒光了,房子也燒了一大片。

  按照李慢侯的指示,還在湖邊建造了別院,買了船,作為后路。家里也雇了一些家丁,從潯溪村招了一些鄉鄰,日日防賊。跟太湖里的魚戶關系也處的不錯,金二郎兩口子一直住在湖邊別院里,還天天打魚。

  他們在太湖里的西山島上待了幾個月,確認金兵退走之后,才登岸。后來東山、西山來了很多官員,拜見過公主。公主在那里住了幾個月,西山都被當地人稱為西公主山,東山則被叫做東公主山。

  李慢侯搖頭苦笑:“你們聽錯了。我不是讓你們回去,這次跟我一起走,不是跟公主一起回去。跟我去海邊!”

  “我不走。我這回就不走。你當我不知道,打仗能帶家眷的!”

  李慢侯道:“來了也好。正好過幾天一起走!”

  金枝一聽要走,立刻不答應了。

  張妙常道:“奴婢倒還好。夫人常常掛念官人。故這次公主北上經過,就求公主帶著一路來了。”

  “苦了你們!”

  張妙常也一臉期待。

  說道這里,金枝停止哽咽,她對李忠家有孩子非常嫉妒,就連早就死在開封的張三都有遺腹子,偏偏她就沒有孩子。其實李慢侯也快有孩子了,揚州夫人晏貞姑去年秋天懷上了,今年夏天就能出生,也不知是男是女。把情況告訴金枝,她又是一場哭。

  李忠很早就被李慢侯打發回去,都跟老婆連生兩個孩子,還納了一房小妾,也懷上了。平跟當地一批地痞流氓也混熟了,偶爾有事,就是幫李慢侯跑一跑浙東,監督回鄉的士兵送軍餉等等。為了家人的安全,硬是將李忠做大事的野心壓了幾年。

  李慢侯繼續問。雖然知道已經過去,但他還是忍不住關心。尤其是金兵過境那幾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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