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侯返回歷城,立刻將指揮中心全力驅動起來,轉入防御狀態。
一份份警報發到各個水寨中,又從水寨出發傳遞到附近土豪堡壘,濟河南部各州、縣,每一個都保長、保長都收到了警報。告訴他們這次來的是草原上的騎兵,特點是機動性強,善于使用硬弓,比女真人的弓箭威力更大,但不夠精準;缺點是喜歡劫掠,不喜搏殺。
沿河保甲,立刻堅壁清野,聚集鄉兵進行訓練,入冬前一定要做好準備。
今年李慢侯又給山東土豪們免了一年稅,要求他們繼續投入堡壘化,并給各堡發下了總計十萬數的刀槍和硬弩,足夠武裝十萬鄉兵。事實上,土豪們聚集的鄉兵,不下二十萬。他們自己儲備的武器就不下十萬,而且農民拿著鋤頭未必不能打仗。
對土豪鄉兵的要求不高,能支持一段時間,等待援兵到來即可。對軍隊的要求就高多了,不但要能響應各地的預警狼煙,而且要用最快的速度來響應。這需要進一步訓練,去過進行過多次演練,發現了不少問題。
今年至少還要進行三次演練,第一次放在十日之后,在冰封之前每十天演練一遍。派出游騎,模擬打劫的小股韃靼人騎兵,附近保長看到后必須立刻點起狼煙,然后周邊各保甲相繼放煙。駐扎在附近城池、水寨的騎兵必須立刻出動,朝狼煙區域聚攏,將小股敵人聚殲。
李慢侯撤回不久,河對面就開始出現金軍。
最終他們在三個位置集結,一個就是李慢侯沒有攻克的聊城,應該是沖著鄆州去的。
一個在李慢侯之前還打算駐守的禹城,這肯定是直接沖著歷城來的,歷城現在是山東的中心。李慢侯的藩府設在這里,這樣的情報,劉豫不可能不掌握。
還有一支集中在濱州,這肯定是沖著青州、淄州和濰州去的。上次撻懶就劫掠過這幾個沿海平原州,這一帶是山東養馬的地方,能養出號稱不輸給西馬的東馬,李慢侯現在也在這一帶的平原養馬,主要是冬天讓戰馬在這里窩冬,秋天讓契丹人趕著沿官道穿過山東中部山脈,進入魯南的沂州、密州山谷里散養,一路的運動相當于草原上讓馬匹活動了。那些來自遼東的女真馬駒,就這樣逐漸成長起來,身體素質還不錯。淄州是煉鐵中心之一,女真人肯定也想搶這里。
對方在集中兵力,但卻沒有渡河,濟水可不是馬頰河,這是大河,至少現在是,本身水量就不小,又有黃河水注入,水量比以前更大,也更黃,俗名北清河,現在一點都不清。李慢侯的水軍占絕對優勢,女真人此時過不了河。
但女真人也不甘于等待,他們使用中旬開始,就小動作不斷。有偷偷渡河潛入的,有試圖搶占沿河水寨的,有試圖用木筏在對岸搭建浮橋的。結果都沒什么好結果,被李慢侯先后斬殺了幾十人。
這樣做,反而讓李慢侯的山東防御體系提前實戰起來,有保長帶著鄉兵,竟然也抓了一伙十幾個人的草原騎兵。只可惜語言不通,無法審訊。
就這樣僵持了一個多月,到了十一月,河面已經普遍上凍。個別地方的女真人已經找到渡河的辦法,他們在冰面上鋪設木板,架設出一條冰上木板橋。人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李慢侯今年才剛剛在一些冰層足以支撐大隊騎兵渡河的地方增筑了水寨,女真人就想到了破解的方式。有這種木板橋,讓他們選擇空間變的更大了,幾乎任何冰面都能度過。
還好保甲制之前經過三次演練,以及后來小股草原盜匪的劫掠,讓每一個保長都打起了精神。
防冬開始后,李慢侯明顯感覺到戰斗是階段性的,壓力非常大。因為金軍幾乎每一天都在跟藩軍爭奪河面,他們不斷強鋪木板橋,大隊騎兵快速通過。藩軍則是高度戒備,發現后立刻去摧毀木板橋,有時候金兵就放棄了,有時候他們也會堅守,雙方展開激戰。
這讓李慢侯感覺到很被動,只能跟著敵人的節奏走。可是卻沒法改變,防守本來就是一件被動的事情,這是防守的性質。李慢侯也試圖在防守中加入一些主動性,他也開始出擊,搶占一些木板橋后,也不摧毀,而是派出騎兵沖過去騷擾一下。搶燒金軍的糧草,如此一來對方也不得不防備,讓雙方都保持高度戒備和情緒緊張。
李慢侯這種主動防御是有效果的,就是遲滯了金軍入寇的速度。他們的人只能小股小股的滲透進來,個別地方的金兵可以成功潛入幾千人甚至上萬,但絕大多數只能過來幾百人,上千都很少。
這就是在歷城指揮藩軍作戰的李慢侯感受到的第一階段,你很辛苦的圍堵,卻怎么都堵不住。
第一階段持續了整整半個月,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金軍闖過封鎖線,直到正月十五才終于結束。緊跟著的是沿河州縣接連不斷的警訓,四處烽煙,各處急報。似乎到處都是敵情,到處都很危急。
這是李慢侯感受到的第二階段。敵人如潮水一樣,潮頭涌向了腹地。現在最忙碌的,已經不是守沿河水寨的步兵和沿河機動的騎兵,而變成了以各個州縣為中心,在各個腹地堡壘區之間輻射性作戰的后方騎兵。
第二階段的警訓也持續了半個月左右。從沿河堡壘開始,到青州、淄州和齊州的腹地,最后甚至后方的密州、沂州,沿海的登州、萊州,都傳來了一些零散的警訓。同時沿河的警訓又再次多了起來,沿河步騎守軍的戰報開始密集起來。
第三階段到了,如潮水一樣入寇的金軍騎兵,在毫無收獲之后,開始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們想進來的時候,守軍不讓他們進來,他們想走的時候,守軍同樣不想讓他們走。于是他們沿河尋找著突破口,守軍沿河追擊絞殺著他們。
李慢侯的這種感受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大戰。比較沒有規律,似乎跟三個防御階段是并行的,那就是金軍始終持續的對沿河防御體系進行強攻。一度攻占了三座連續的水寨,打開了一個三十里的缺口。但李慢侯重兵壓上,先后投入了三萬多步騎,寸步不讓,在正月結束前,將三座水寨收復。將金軍強勢驅逐出去,根據戰后回饋,攻打三座水寨的,是女真正規軍。作戰目的不明確,大概是為了搶奪一處進攻山東的渡口,或者僅僅是用來接應小股滲透的草原騎兵。
李慢侯也已經知道,自己的對手,就是那個以兇殘著稱的粘罕。
粘罕其實也感受到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到處都傳來好消息,成功將一部部草原騎兵送過了河。盡管遇到了很多的阻力,可是阻力越大,他就認為戰果越大,敵人越怕的,就是越要做的。
第二階段,更是好消息不斷,消息是送不出來的,但是可以看到。前沿部隊不斷報告說看到河對岸處處冒煙,粘罕自己雖然在后方的禹城,但站在城中的高塔上,他也可以看到一些濃煙。這說明哪些草原騎兵已經開始劫掠了,從制造的濃煙范圍來看,山東境內恐怕已經亂成一片。
第三階段,沒有后續了。因為煙漸漸少了,人卻始終看不到,進去的草原騎兵,竟然沒幾個回來的。好容易有一伙逃了出來,粘罕才知道,他可能無解了前兩個階段的信號,那些煙并不是草原部落放的,而是山東人自己放的。
同樣的,在三個階段進行的同時,粘罕在跟東藩軍進行主力決戰。目的也確實是打開一個缺口,接應草原騎兵的目的倒是沒有,因為粘罕并沒想過要接應他們,不是放棄這些人,而是粘罕以為他自己也能跟著進入山東。粘罕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給自己的大軍開路。對草原騎兵的了解,粘罕知道,這些人最多也就強一些小村鎮。那些富庶的城市是給女真勇士留著的。
這一打,讓粘罕頭大了。東藩軍竟然強勢反擊,沒有水軍支持的步騎,竟然敢跟女真大軍野戰。盡管限于地形,雙方投入的兵力都不大。可是戰斗很激烈,死傷也很大。粘罕自己損失了三千多人,不得不撤退,被人反擊奪取了一座水寨,他自己主動放棄了另外兩座。
不放棄不行了,因為河流開始化凍,河面下開始出現水響,生長在遼東的粘罕,很清楚河流即將解凍,河面已經無法支撐大軍,不放棄的話,對岸的守軍可能成為孤軍。
這時候就麻煩了,那些草原騎兵怎么辦?
審過那些推進最遠的草原戰士,粘罕發現,他們也經歷了三個戰術階段。只是跟李慢侯一直感受到的壓力,粘罕一直以為的勝利不一樣,草原勇士們的感受,一直就沒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