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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節 榷務(2)

  受限更多還是軍事物資,宋朝這邊禁止硫磺、漆、國家機密圖集和論述朝政得失的的書籍(資治通鑒),鹽、米等關乎民生的商品;遼國人禁止皮裘、糧谷和馬匹貿易。

  雙方商人買賣,小商人十人結保,每次攜一半貨物到對方榷場交易。大商人先抓起來,等待對方商賈前來,交易完成之后,才能釋放。交易雙方須由官方牙人從中斡旋,不得直接接觸。

  這些嚴格的限制,增加了巨額的貿易成本,一方面是抬高了物價,另一方面打擊了貿易量。

  有學者研究,宋朝給遼國送的歲幣,通過這種嚴格控制的榷場,轉手就收回來了,而且還大賺一筆。其實如果限制沒有這么嚴,也能拿回來,而且更多。只不過錢可能不是直接到了官府手里,官府需要從其他方面得到稅收。

  另外榷場還有讓官府掌握優先購買權的便利,許多奢侈品,比如香料、象牙、犀角、丹砂、珍珠、貂皮、人參等物,官府先估價買走一部分,顯然估價不會比市價高,相當于官府掌握著廉價購物的渠道。這些奢侈品最終會進入皇家,用來賞賜功臣。

  如果說邊境的榷場,還能起到打擊違禁品貿易的話,內地榷場就純粹是出于官府掠奪商人貨物的目的了,濫用權力,最終是要遭到市場反擊的。比如層出不窮的走私,比如榷場貿易的萎縮。

  公主嘆道:“和買早就該取消了。不管官府如何三令五申,難免有榷場監官劫奪民財。至于查禁,根本查不住的。走私泛濫,西夏人從未少了藥石,大宋也總能買到良馬。只要能收到錢,朝廷公平買賣,還愁買不到貨?”

  趙構問道:“官府不合買,宮廷采辦,該如何進行?”

  皇宮里的稀罕玩意,大多數都是各地官府和買來的,名為貢品,又是廉價強買。當年朱勔用這種方法,不知道給宋徽宗弄了多少寶貝。

  公主道:“設回易官啊。現在誰家都這樣,張俊也不是自己做買賣。他家的回易官可精明著呢。”

  趙構點了點頭,軍隊也有回易官,皇帝為什么不能有,最多起一個響亮的名字,叫皇家回易官也成。讓商人去對商人,倒也公允。

  趙構更關心收稅:“你說江北皆廢榷場。稅還增加了?增了多少?”

  公主搖頭:“增了多少不知道,肯定不少。不然林永那些貪財之徒,怎么肯廢榷場?”

  趙構又問:“沒了榷場。怎么收商稅?”

  這是一個難題,榷場的出現,解決的其實是一個監管問題。只允許在榷場貿易,這樣才能有利于監管。蔡京的茶法十分詳細,通過發引、驗引、批引、繳引的方式對商人收購、運輸、銷售等各環節進行嚴格管理。設一個都茶務,統一發賣茶引,印造和發賣茶引有合同底簿,因此蔡京茶法被稱作合同場法。

  沒有鹽茶引這一套票據監管方式,征稅就是一個難題。

  公主道:“他們收地稅。就按照商鋪大小,規定固定稅額,不管賣什么都行。”

  趙構道:“如此簡單?”

  公主道:“簡單最好。好管束,復雜了,漏洞就大。漏洞越大,越要補漏,層層下來,收稅本身就太貴。”

  趙構疑惑:“如此簡單。豈不是人人都去做賺錢的買賣,不做小本生意了?”

  趙構也是聰明人。知道絲綢、珠寶這些買賣賺錢,可一座城市里,那些小買賣也不可或缺。如果都收一樣的稅,小買賣怎么活的下去?

  公主道:“他們辦法多著呢。一個城市,好地段地稅高,劣地段地稅低。所以好地都被好買賣占了。小買賣人,就去一些偏街小巷,也能謀生。這就是用稅導財,把最好的地給最愿意出價的人,給最能賺錢的人,給最豐厚的行當。一樣的地,在剃頭匠手里,掙不了多少錢,可在綢緞商手里,就能賺大錢。他們賺更多的錢,給國家交更多的稅。如此往復,等于國家掙的錢都變多了。”

  趙構頻頻點頭,這個道理新奇,把最有價值的土地給最有價值的人,創造的價值更高。而不像現在,權貴們占著最好的地,卻根本沒什么產出,還不交稅。

  “這些都是東藩在揚州搞的?”

  趙構問道。他以為這些都是東藩的主意。那東藩到底是跟誰學這么多門道的。

  公主搖搖頭:“揚州的法子,大都是揚州人自己想出來的。東藩在的時候,揚州也收不上這么多稅。”

  趙構松了口氣,看來天下有能人,只要不是東藩,大概他就能用。

  笑道:“我知道了。揚州知州是晏孝廣的兒子晏湲。以前以為,晏孝廣能斂財,是靠著東藩。現在看來,晏家人自己就會撈錢。怪不得他女兒連公主都敢坑!虧晏殊還是一個老實人!”

  晏殊被認為是大宋最老實的宰相。跟晏孝廣一樣,晏殊也不是科舉出身,但晏殊有神童之名,很小就能寫詩做賦。十四歲被地方官舉薦,去皇宮面試。皇帝是宋真宗,出了道考題考一大群神童,題目出來后,晏殊站起來說,這個題材他不久前做過了,請皇帝另出一道。考試碰到了做過的題目,這是多大的運氣,晏殊竟然直接說出來了。皇帝覺得晏殊誠實,就單獨給他出了題目。晏殊很快做了一道賦,皇帝一看,果然寫的很漂亮,就賜了同進士出身。

  當了小官后,皇帝依然很關心這個神童,經常讓人探查晏殊干什么。發現晏殊的同僚都出去喝花酒,晏殊卻整日躲在家里看書。皇帝對晏殊的品行很滿意,就叫晏殊來夸獎他。結果晏殊立刻表明,說我也想去的,可是沒錢,不然我早去了。

  一個誠實的神童,皇帝有什么理由不愛,由于晏殊年紀小,他就讓晏殊做了太子的官,給太子培養人才。

  后來晏殊一步步走上宰相之位,也提拔了一些名臣,比如范仲淹和孔道輔、王安石等均出自他門下,韓琦、富弼、歐陽修等皆經他栽培、薦引。

  是難得的一代名相,死后皇帝親自吊唁,還后悔沒能見晏殊最后一面,輟朝兩天哀悼。

  這么一個實誠的明相,現在后人里出了一窩奸猾之徒。

  不過趙構卻很慶幸,雖然晏孝廣跟東藩是殷勤,可那門親事是怎么來的,朝野盡知。是晏孝廣當年為了讓李慢侯守揚州城,把女兒賣給了李慢侯。早就傳為佳話!

  當年或許被迫,如今必然親密,這都不重要。

  晏家畢竟是名臣之后,而且就算他們心向東藩又如何,秦檜還有人說心向金國呢。身上有嫌疑的大臣,趙構照樣用,這是他最大的優點。

  晏湲既然有經世之道,就不該屈尊在揚州,而應該讓他入曹司。他在揚州每年能收一百萬商稅,還越收越富余,杭州怎么可能收不到這么多錢,要知道如今的臨安府,可一點不比揚州差,人口五十萬,人還在天天增加,也不知道為什么天下人都要往天子腳下跑。

  就算臨安收不到一百萬貫商稅,五十萬總會有,如今才收多少?不到二十萬貫!就這還常常遭言官彈劾,說朝廷橫斂。

  公主一聲冷哼打斷趙構的思緒。

  “晏家人可一點都不老實。那個晏湲,都要成精了。也就他爹算是老實人。”

  “晏孝廣還老實?”

  晏孝廣跟趙構經常見面,在趙構看來,那就是一個老狐貍,笑面虎,見誰都笑呵呵的,不求上進,八面玲瓏,人人都說他好。可是該撈的錢卻一分都沒少,在杭州城里廣置產業,這幾年杭州地價高企,他狠賺了一筆。

  公主嘆道:“看跟誰比了,跟他兒子和女兒比,晏孝廣算是大大的老實人。”

  趙構猶豫:“朕有意讓晏湲來臨安就職,整飭稅務,不知妥不妥當?”

  稅收關乎國運,肯定是要交給老實人,晏湲要是太奸猾,恐怕就不合適了,再會撈錢,萬一把錢撈到自己口袋里去,豈不是更糟。

  結果公主卻說:“找他來就對了。陛下是不知道奸商有多奸,朝廷里那些大臣,根本就不行。晏湲比奸商還奸,用晏湲肯定能收到稅。”

  公主這么狠奸商,恐怕是吃過虧。

  趙構這么想。

  不過默認了公主的說法。

  “那就等晏湲來了再說。”

  十日后,晏湲快馬加鞭從揚州一路趕到臨安面見皇帝,雙方都很急。

  皇帝將任用晏湲在臨安征商稅的事情說了一下,問晏湲有什么辦法,晏湲卻說他剛來臨安,還不了解實情,請求給他三天時間,讓他了解一下。

  三天后,晏湲入對。向皇帝提出了十幾條弊端。

  臨安的商稅,主要是坐稅和過稅,坐稅是從五大稅場里收的,大宗商品繳納完稅才能進城,其中包括柴米等物。過稅主要是城門稅,進城交稅,沒有例外。

  晏湲主要談的是其中的弊端,并且告訴皇帝說,怎么征稅其實都不好。只要征稅,民間必然受損。但征同樣的稅,盡量不擾民,就是好稅法。

  現在臨安這里,稅吏為了多收稅,指食米為酒米,指衣服為布帛,甚至指旅客的行囊稱是貨物,稅額立刻增加。還有一些沿途過境的,他們也跑去攔河收稅,很是擾民。擾民不說,稅還沒收到多少,很多敲詐勒索所得,根本不上稅冊,卻要養活數以千計的刁鉆稅吏。

  晏湲提了十幾條弊病后告訴皇帝,其實門稅、坐稅都是可以取消的,不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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