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蒲魯虎誅殺,把撻懶排擠出遼東后,兀術和宗干掌握了權力,宗干主政,兀術掌兵。
他們面對的局面很艱難,不艱難也不會放棄河北、陜西。
各個方面都有威脅,最東端的曷懶甸,中部的遼南、遼西,西北部還有蒙古人入寇。
以前河北陜西在手,女真人的戰線從東北拖到陜西,綿延上萬里的陸路,根本就不可能守的過來。
兀術試圖用以攻代守,先穩定陜西,在加強河北,可惜失敗了。
放棄宋地后,戰線收縮了至少一半,而且帶回了河北的女真謀克,兵力加強了一半。
情況大大好轉,但威脅并沒有消失,女真人同樣沒有一次性解決所有麻煩的力量。只能選擇逐步化解,在進攻方向上,朝議中各持己見。
宗干從政治意義出發,認為應該先收回曷懶甸,這樣可以讓邊地女真人歸心。那些邊地女真人的戰斗力是很強的,如果金國朝廷不管這些邊地女真猛安謀克,那么很快他們就不聽凋零了,曷懶甸人、曷蘇館人、里迷人都會離心。
但兀術認為,曷懶甸距離過遠,要翻越崇山峻嶺,宋人卻有海船通航,在哪里糾纏,對女真人不利。而且那里的禍亂,不會蔓延。宋人即便在那里怎么擴張,也不可能深入長白山。
兀術認為,遼西更危險。宋人控制了錦州,不但控制了遼西走廊一帶,而且打開了通往興中府的路,萬一跟那里的契丹舊部、南部的奚人六部建立聯系,變生肘腋。
也有人認為蒙古人寇邊很兇,許多邊境猛安都被劫掠,人口被掠奪,牲畜被搶走,繼續這么下去,后患無窮。蒙古人越搶越兇,越搶越強。就跟剛起兵時候的女真人一樣,剛開始誰知道什么是鐵浮屠?不都是從遼國人手里搶的嗎。這些蒙古人通過劫掠,也是越來越強,刀劍越來越精勁,幸好鎧甲還無法獲得,否則就更難制了。因此有東北地區的權貴希望,先打擊草原部落,以免他們壯大。
草原部落的壯大,也跟粘罕兩次強行南下有關。第一次就是兀術帶著大量草原部族南侵淮西,結果被掐斷尾巴,俘虜了兩萬契丹人的那次。因為感到西北部契丹人不放心,粘罕試圖將這些人交給兀術,讓兀術帶他們去宋朝搶劫,從而加強他們對女真的忠誠。這一次,造成了契丹西北部部落元氣大傷,已經無法幫助女真人抵御漠北新崛起的勢力克烈部的侵襲。
第二次,則是粘罕親自統軍,兀術為前鋒,將漠南大量部落,包括河套以北的黨項人、陰山南北的白韃靼人、云中地區的契丹人、阻卜人等部落十余萬人送到了東藩境內,目的是徹底毀滅東藩,不為土地,不為財物,就為破壞。結果這十幾萬草原部族,被東藩殺了個干干凈凈,除了個別人家放回去的,一個都沒逃出來。
這次戰斗徹底震懾了粘罕,雖然轉身,他會秘密派兀術去大名府打死了大宋一個藩王,可十幾萬草原人的損失帶來的惡果,卻綿延至今。
漠南空虛,導致漠北勢力膨脹。在漠北高原上,由西向東有幾大勢力,最西北是在阿爾泰山一帶的黠嘎斯人,他們是從葉尼塞和上游遷來的,赤發綠眼,自稱漢代李陵之后,是一個匈奴時代遺留下來的古老民族。
往東的高原中部,則是克烈部稱雄。他們本是契丹人泛稱的阻卜、韃靼人諸部之一,大汗余古赧五十年前反叛契丹,跟契丹人打了二十年,最終被契丹人剿滅,余古赧被殺。他兒子收集打散的部眾,趁著女真人滅遼,再次雄起。先后擊敗了蔑兒乞人、塔塔爾諸部,稱霸漠北中部。
再往東,靠近金國西部邊境,捕魚兒海以西的是蒙古諸部。已經被乞顏部首領合不勒汗凝聚在一起,包括了泰赤烏部、札答闌部。蒙古人東南,捕魚兒海以東游牧的是過去被契丹人泛稱阻卜的塔塔爾諸部,這本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可惜十分分散,諸部互不統屬,是一個松散的聯盟,遠沒有蒙古人和克烈人這種在英雄人物的凝聚下形成的強大部落有力,被壓迫在金國西部地區,一直被劫掠和打擊。
由于女真人上次征發了大量塔塔爾人(阻卜)、白韃靼人,導致他們力量削弱,蒙古人在壓迫塔塔爾人南下,克烈人已經將白韃靼人陰山北部的牧地全部攻占。
這兩大草原霸主已經形成,空虛的漠南似乎無法阻擋他們擴張的腳步。克烈人南侵,白韃靼部收到沖擊,緊接著就會威脅女真人的云中地區。蒙古人南侵,一旦吞并了塔塔爾人,就會南下進入遼河上游,跟女真人直接爭霸。
而且這些草原部落南下后,一旦進入契丹人區域,很容易跟契丹人連成一片。因為契丹人同樣是游牧部落,在女真人看來,他們的生活習俗幾乎沒有差別。
其實在女真人滅遼的過程中,就有大量契丹邊地部落投靠了草原部族,他們就是這樣分分合合,到最后自己的族源自己都說不清。契丹人的強大,也是通過這種過程形成的,契丹后族蕭氏一族,是公開承認自己不是契丹人,而是出自回鶻,同樣不受任何排擠。被視為契丹支柱部族之一,跟耶律氏幾乎平起平坐。
所以朝中一些官員對草原民族南侵的憂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萬一他們融合,就能再次出現一個強大的契丹,契丹人壓在女真人頭頂兩百年,不可能沒有心理陰影。
但兀術還是反對先出兵草原,他建議采用契丹人的羈縻政策,在這些草原強族中間搞平衡。
支持塔塔爾人對抗蒙古,給他們賞賜鎧甲和兵刃,用這些物資跟他們換馬。對克烈部則實施拉攏政策,承認他們對陰山以北的占有,跟他們通商。甚至約他們一起夾攻蒙古,瓜分蒙古人的牧場和牲口。
對丟失了陰山以北的白韃靼部,要加強籠絡,給他們大量賞賜,讓他們不得不依靠女真人,同時也不得不作為女真人抵擋克烈部南侵的盾牌。
一定不能讓這些漠北強族入寇遼河上游,引發契丹人的反叛。而對于這些契丹人,也應該加強控制。他們在遼河上游一帶,已經很不安分,應該將他們遷入混同江上游,安置在上京會寧府附近。契丹人不管是跟漠北民族,還是跟遼南遼寇、宋寇接觸,都有可能反叛。遷移契丹人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而大金國目前最緊要的,就是收復錦州和遼西走廊,將宋寇驅逐出這一帶。
宋寇就是東藩勢力中的姜滑部,女真人現在都不想提東藩,一提就頭疼。
因為東藩又來朝貢了,使者在上京吵吵嚷嚷,說要贖回被賣給女真人的貴婦。
這件事已經在上京成了奇聞,以前他們借口拿這些貴婦折現,是出于羞辱,東藩代表竟然要贖回這些人。這不是白白送錢嗎?
隨著宋人勢大,過去那些宋徽宗的妃子大多都已經還給他了,安置在了五國城。但還有一些低級宮女、宗室女子被仍在洗衣院,供金國權貴褻玩。能一下子拿出來,一點不感到可惜的,就是這一百多個女子。
金國皇帝摸不清東藩的意圖,就試探性的將這一百來個女子拋出來,按照當初的名冊,一個人一百錠銀,東藩使者竟然真的愿意拿出十萬兩銀子。
不止如此,他們還在城里各個權貴間游說,讓他們把上次給他們的貴族女子釋放,東藩愿意照單付錢。
許多權貴都頗為心動,畢竟不是每個貴婦都漂亮,不是每個貴婦都得寵,很多貴婦在這些女真人家里,只是做雜役。因為他們的審美未必看得上這些宋國美人兒。于是有些女真權貴就試探性的將家里的婦女拿出來賣掉,充斥一下他們那些暴富后,有快速奢侈消費空了的家財。
只有兀術有些擔憂,他很懷疑這又是東藩的迷惑手段,上次他看到東藩使團照常朝貢,以為東藩無意戰爭,結果吃了一個悶虧,也好,不吃那個悶虧,他也堅定不了撤離河北的決心,同樣,就算他有決心,那些在河北圈占了大量土地的女真謀克戶,也未必肯放手那些土地,回到寒冷的遼東來。
如果東藩這次又是迷惑,那么東藩又要從哪里行動?打曷懶甸,沒意義,擴大曷懶甸戰斗,只要女真人不傻乎乎的投入力量,放開讓他們占地,他們也占不到多少土地。
打遼南?去年打過一次,復州丟失了,再往北就是曷蘇館人的地界,曷蘇館女真兵強馬壯,本鄉本土作戰,根本不怕東藩。那些遼寇,更是一群冢中枯骨,茍延殘喘罷了,不足為慮。
難道他們打算從錦州出擊興中府?
兀術關心則亂,他最擔心這個,最怕此時東藩攻擊興中府,跟那里的契丹人聯系。于是就越是覺得,東藩最困難打興中府。
“必須集中力量,攻取錦州!”
兀術力排眾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