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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東洲變法(1)

  折彥文笑道:“人非利不動。大王能給東洲豪強的,朝廷能不能給?東藩府能不能給?”

  李靖皺起眉頭,那兩個強權當然也能給。而且可能給的更多,朝廷可以給名分,東藩府可以給實權。

  假如自己將兵馬都調走,東藩府許諾給密河李氏這樣的豪族,取自己而代之的利益,他大舅哥李不臣那種人不可能不動心。

  但他難道就要放棄逐鹿中原嗎?

  “照岳父所言,小胥豈非與大業無緣,要困死在這東洲了?”

  李靖憂慮道。

  他也知道逐鹿中原兇險至極,他只能冒死一搏,現在一想后路,他心里那股勁似乎就有些泄氣。

  折彥文道:“非也。以老夫這雙拙眼看來,東洲乃天賜的王霸基業。大王未必要舍近求遠!”

  李靖神色不悅,他當然知道東洲是王霸基業,誰都看得出來。這里土地肥沃,遼闊無邊,用心經營數代,當然就是王霸基業。可問題是眼下只有十來萬漢人定居,遍地都是生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事情倒是可敬,可但凡有點法子,誰愿意當栽樹的前人?

  李靖如果能滿足在東洲扎根,為他的子孫后代奠定基業,他也就不會這么煩惱了。

  折彥文善于察言觀色,很理解李靖這種人的心態,一件重寶在前,很難讓人能忍住不去觸碰的野心,更何況李靖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又是長子,心里有無數的不甘。

  于是轉換口徑道:“大王要爭大業,當然有極大的把握。只是要做到萬無一失,卻不那么容易。”

  李靖果然來了興趣:“岳父大人以為小胥還有機會?”

  折彥文點點頭:“欲成大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大王是長子,理應承業。燕王之位,非大王莫屬,人心所向,大王可得人和之利。所難者,無非天時地利。中州遠隔萬里,地利一項,非大王所有。若能得天時,才有勝算!”

  這些劣勢李靖都清楚,他要回國爭位,最難的就是遠隔萬里,東洲鐵騎再強,可鞭長莫及,也沒有用處。他一直努力吸引海商大船,港口修建了數座,也建造了一些自己的大船,關鍵時候可運送數萬兵馬。但這些兵馬即便再精銳,熬過萬里海域之后,也都成了軟腳蝦。

  “不知岳父所指天時為何?”

  地利肯定是劣勢,他很想知道什么樣的天時能夠彌補。至于人和,那從來都是忽悠人的,江山從來都是有力者得之,然后告訴小民說得民心者的天下而已。

  折彥文道:“中州變局甚大,老夫料定東洲必亂。一山難容二虎,朝廷、東藩,二虎相爭。大王坐山觀虎斗,這就是天時!”

  李靖點點頭:“不知岳父以為,朝廷東藩孰強孰弱?”

  折彥文道:“東藩強而朝廷大,勝負難料。”

  李靖又問:“那岳父以為,朝廷、東藩相爭,小胥該幫哪方?”

  折彥文笑著搖了搖頭:“大王幫誰都不影響大局!”

  李靖卻不這么想:“我東洲十萬鐵騎,足以左右勝負手。怎么說不影響大局?”

  折彥文嘆道:“大王太高估自己,太低估朝廷和東藩了。朝廷兵雖弱,可山河萬里,關山險阻,不是那么容易強取的。以燕王之勢烈,尚且不敢輕渡江南。燕王起兵三十載,卻始終沒有領兵向南,莫非大王以為比燕王更強?”

  李靖當然不敢跟自己老子比:“父王雄才偉略,小胥是萬萬不能比的。”

  折彥文道:“再說東藩。大王所儀仗的,不過是東洲鐵騎。大王雖有東洲鐵騎,東藩府也有遼東強兵,西軍銳卒,還有漠北勇士可用。絕不比東洲鐵騎差!況且大王之兵不過十萬,東藩之兵不下三十萬。大王萬里遠征,怕是連個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李靖道:“如此說來,我東洲鐵騎就無用武之地了?”

  折彥文道:“非也。東洲鐵騎如大王手中之箭,張弓不發,才是上策。東洲鐵騎威名在外,這威名足以為大王取利。要取天下,則需斗志,不需斗力!”

  “張而不發,如何取利?”

  李靖疑惑。

  折彥文道:“大王只需虛張聲勢,則東藩、朝廷相斗之時,必然競相拉攏大王。大王不需一兵一卒,可索取東洲之地,西之十二都,東之九軍州,唾手可得。二虎相斗,倘若一死一傷,則大王可收漁翁之利。若兩虎皆傷,大王更加有利。”

  西岸十二都開發已經二十多年,加上幾次淘金熱之后,人口已經十分稠密,早就沒什么跋扈的生番,生番不是被消滅了,就是被同化了。十二都戶籍人口高達兩百多萬,是一口巨大的肥肉。

  東岸九軍州,則是宋朝廷開發的,開發時間只有十來年,甚至還比不上大平原開發早。但因為面朝大海,加上宋王朝勢力雄厚,光是流放刑徒,每年就有十萬人口。平均每年兩三次的農民起義是流放的主力,因此九軍州的人口也超過百萬。

  這可都是確定無疑已經在東洲扎根的移民,而不是金溪嶺那幾十萬淘金客。因此如果能吞下東西海岸,李靖的勢力無疑將大大膨脹起來。

  他不由心動,但一想,朝廷、東藩內戰,他只是得到東洲,還是很不甘心。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讓別人來東洲經營,他回中州去,哪怕不做皇帝,做個藩王也行。

  李靖心有不甘的問道:“若是朝廷、東藩兩敗俱傷,小胥難道也沒有機會?”

  最好的形勢,就是朝廷和東藩內戰,但誰也沒能吞掉誰,打的兩敗俱傷,他這個坐收漁利的人,能否一口吃掉兩只鷸蚌。

  折彥文嘆道:“很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廷和東藩的根基,都不是大王可比。除非大王能勵精圖治,東洲之根基比如今強勢數倍才有可為。”

  李靖考慮了很久,折彥文說的雖然不全和他的心意,但他知道,這些建議都很中肯。他不是一個膏粱子弟,他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他親臨戰場的閱歷,甚至比他父親還豐富。他父親起兵至今,傳言刀子上沒有見過一滴血。而他是親自殺過人的,他可以親眼看著生番剝人皮而習以為常,他父親絕對做不到這一點,他那些兄弟也絕對做不到。如果不考慮出身,他其實是最適合繼承燕王基業的人。

  東洲發展極快,比如今擴張個數倍,并不是一個難題。最難的是人口,以如今的情況來看,十年內翻個兩三翻都不是問題。每年安置的移民越來越多,那五六十萬淘金客,最終能回去的絕對不會超過一半。而且還有無數人前仆后繼,眼紅黃白之物,借貸來東洲淘金。十年之內,他能安置的漢人移民,少則幾十萬,多了超過百萬也不奇怪。

  有百萬漢人移民,他就能控制如今所知道所有生番部族了,這些生番都護府了解的,就有兩百多個,人口超過百萬,北方還有不知道多少沒接觸過的,應該也不少于百萬。

  漢人人口三百萬,雖然還不及中州一路人口,但已經可以爭霸天下了。

  可是要安置這么多人,如何管理是一個很大的困難。

  “岳父大人有所不知。東藩府如今已經不在向都護府派遣士子,我手里無人可用。”

  他之所以大量任命豪族子弟為官,讓他們藩鎮化,除了拉攏豪族之外,還因為他手里的智力資源開始枯竭。他從東藩府手里要到了人事權后,東藩府也不在給他派府學士子了。很顯然是在防備他,府學士子海外歷練的地方多了去了,印加平原跟東洲大平原一樣,都是一個新開辟的土地,有的是學子用武之地。

  折彥文笑道:“此事易耳!大王何不自開府學,東洲府學一開,則東洲士子,皆是大王門生,還愁無人可用?”

  李靖苦笑道:“我治下之民,讀書習字者都沒幾個,如何開辦府學?”

  折彥文嘆道:“大王的眼界,不可只放在大平原上。東西兩岸,大王可看做東洲之地。”

  李靖眼前一亮,他發現他確實犯了一個錯誤。他并沒有太多拉攏十二都地區的豪族,因為他覺得這些豪族幫不上他們什么,反而可能借他的名頭亂來,給他惹麻煩。哭山是一座綿長的山脈,寬度數百里,許多被流放的豪族,大多數都沒有走出崇山峻嶺,只是在山里的谷地筑城屯田。密河李氏這種可以沿著一條大河打通到大平原的少之又少。

  哭山對于這些流放的豪族是畏途,對于他來說也是畏途,十二都地區過來不容易,他要過去也不容易,所以他從來沒把十二都看做可以擴張的地方。反倒對東岸九軍州更有興趣,因為這里可以海路往來,十分方便。

  但是他們卻忽視了,十二都地區,擁有大量讀書習字的學子。被東藩府流放到這里的文官,可一點不比武將少。大量文官家族都是官宦世家,耕讀傳家不知道多少代的大家族。他們的文風并沒有消退,甚至有的十二都子弟,在十二都讀書后還能考進東藩府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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