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憐道:“有啊。聽說建的比齊州的學宮還早。就是小了點,聽說現在還買來許多齊州學宮的典籍在苦學呢!”
難道這就是原因?白夷是一群好學的商賈,所以讓父親擔憂?
李靖如此想到。
“你從哪里聽說的?”
李靖對歐洲的關注不足,對歐洲的了解,更多是政治上的。
宋憐道:“威尼斯大使夫人說的。他丈夫就是從意大利一個學宮里畢業的,常說他丈夫天地理無所不通,想要舉薦給大漢做個宰相呢。”
李靖頗為不屑:“他真要能通天地理,朕讓這個白夷做宰相又何妨!”
宋憐奉承道:“陛下心胸寬廣,有唐太宗之遺風。”
李靖笑道:“你不用夸我。也罷,既然那個威尼斯大使讀過白夷的學宮,他夫人還想通過你見我,不防見一見。”
宋憐問道:“見大使還是見夫人?”
李靖瞪了她一眼:“當然是見大使了,我見一個婦道人家做什么。我又不”
他差點就想說他不好人婦,這是他以前常常指責父親的地方,而他的指責,更多又是來自母親的抱怨,他父親跟吳國公主的荒唐,終歸不入正道。
可李靖現在也是皇帝了,無論對父親多么不滿,他都不便于表露出來,哪怕是在他的妃子面前,他也很懂得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他現在是皇帝,非但不能抱怨父親,而且還得給父親提高地位。大燕也好,大漢也好,如今都分別給李慢侯上了尊號,一個追封的皇帝。兩國還為此發生過齟齬,互相指責對方僭越。
這是政治行為,李炎和李靖都認為自己是燕王的合法繼承人,都認為自己是曹丕,都想給曹操上尊號。很諷刺,曹丕的皇位就不合法,他們卻為了爭奪一個不合法的合法而互相斥責。
李靖不久就見到了威尼斯大使。
歐洲諸國都在大漢設有商館,常駐大使。南歐的威尼斯、比薩和熱那亞雖然只是城邦,但卻是地中海的霸主,同樣設了使館。
這三個城邦國家,這些年變化也很大。宋燕爭霸引起的世界格局變化,讓三個城邦經歷了一場嚴重的經濟危機。威尼斯許多富商甚至放棄了貿易,帶著龐大的資材,在意大利北方轉行做起了其他行業。他們主要是購買地產,從亞洲引進棉花,發展種植園。意大利南方一些地方如今已經開始生產大量棉花,并開始建立棉紡織工業,用來取代因薩拉丁切斷大運河而無法進入歐洲的印度棉布。意大利的絲織工業發展也很快,他們的桑蠶產業是從東羅馬帝國引進的,不同的是,東羅馬帝國使用奴隸做工,意大利商業城邦雇傭自由工人,反而更有活力。
意大利絲織工業甚至已經超過了東羅馬帝國,但人口和土地限制,依然很難做大,無法跟東方絲織品競爭。所以蘇伊士運河重新開放之后,意大利的棉紡織和絲織工業發展就慢了下來。
三大城邦城市,缺乏從事手工業的經驗和耐心,他們是純粹的商業驅動的政治實體,因此很快就將精力重新投放到商業中來。跟東洲的貿易非常重要,因為東洲擁有歐洲人離不開的棉布、煙草和黃金,尤其是黃金,這是歐洲商人夢寐以求的財富。
三大城邦國家,這幾年產業有所改變,但經營風格一成不變。那就是非常渴望能夠得到商業特權,這點跟中國人的化是沖突的。主要是中國明跟外部勢力交往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超然的自覺,總覺得對待外邦應該一視同仁,因為所有外邦都是朝貢者,所以不太愿意給任何人特權。因此對于這些歐洲使者想方設法的接近,李靖向來是很排斥的,認為對方身上充滿了銅臭。
威尼斯大使出身名門,畢業于博洛尼亞大學。這是一所古老的大學,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初年,一群研究法律的學者在這座城市聚集,研究羅馬法典。真正成為大學,是神圣羅馬帝國腓特烈一世十幾年頒布了一部法令,規定大學不受世俗權力影響,擁有研究的獨立性。這給了博洛尼亞大學學術自由的空間,但他們主要研究法律和醫學。
威尼斯大使中很好,他的中就是在博洛尼亞大學里學到的。跟李靖交談中,沒有任何障礙。
李靖從他口中了解到了這所學宮的詳細情況,發現跟齊州學宮一樣,更喜歡玄學,學士們整天研究什么形而上學之類的東西,脫離實際。
威尼斯大使看到大漢皇帝對歐洲的學宮感興趣,自然是知無不言,同時充滿各種夸贊,盡力展示自己的才華。
李靖了解道,原來歐洲人果然建立了不少學宮,大多都是最近一些年先后建立的。法國人建立了巴黎學宮,英國人建立了牛津學宮。卡斯蒂利亞和葡萄牙也有自己的學宮,但大多都是研究邏輯學,法學等學問。
從這些學宮情況中,李靖沒有聽出任何威脅。雖然這些學宮,研究都很寬泛自由,博洛尼亞學宮和葡萄牙的學宮,甚至大量引入齊州學宮的典籍,但跟齊州學宮一樣,日益孤芳自賞,越來越空談。
李靖也上過府學,在齊州學宮也待過一段時間,他承認那里的大儒學富五車,兩耳不聞窗外事,許多學問他根本看不懂。但他看不上這些智者的治世才能,老實說,絕大多數根本比不上儒家的大儒。他反倒更欣賞揚州府學的態度,偏重實學,營造科也民業科講述的學問非常接地氣,他不但能看懂,而且很有興趣。
威尼斯大使也是如此,滿嘴的形而上,主觀、客觀之類的專業詞匯,不花費十幾年時間都無法弄清楚的概念。
威尼斯的學宮還算好的,至少他們專注的法律有些用處,巴黎和牛津的學宮,甚至主要研究神學,這東西能研究出什么名堂來?
但威尼斯大使的能力也就在這里了,一看就是一個公子哥,好高騖遠,不切實際。光是自報家門就用了一刻鐘之久,聲稱是一個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代的貴族家庭。最后卻還是要提議給予威尼斯商業特權這種銅臭要求。
李靖了解過,歐洲人都這德行,威尼斯等國靠的就是從東羅馬帝國那里討到的商業特權稱霸地中海的。在北方波羅的海聯盟也試圖爭取特權,英法商人集團也想要特權,他們的商人似乎都是這個路數。
李靖當然嚴詞拒絕,告訴威尼斯大使,大漢對萬邦一視同仁,大漢懷柔遠人,但絕不厚此薄彼。這讓威尼斯大使頗為失望,可回去后就高調的寫了一份報告給威尼斯總督。同時還給許多朋友寫信,說他跟大漢皇帝會晤如何成功,兩人的友誼如何真摯云云。
跟威尼斯大使的會晤,讓李靖稍稍將精力開始轉向歐洲。
他發現,歐洲勢力中,發展的最好的波羅的海聯盟,反倒是最務實的一個。他們的城市中沒有學宮,只有少量會計之類的學校。學校教育不是主流,他們的傳承主要靠師徒。各行各業都有學徒制,甚至銀行都是如此。
這個波羅的海聯盟也是一個讓李靖頭疼的對象,跟南方的瑪雅人一南一北,給李靖制造了很多麻煩。尤其是這幾年,雙方關系很糟糕。
波羅的海聯盟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支持北方大湖的生番部族,這些部族從波羅的海聯盟手里買到了精良的武裝,戰斗力強悍。但也不是打不過,主要是滅不了。大平原延伸到大湖地區后,地形就開始復雜起來,不再是平原地形,而是山林、平原相間,還有無數河流、湖泊。這些大湖部族打不過大漢的大軍,可是他們很容易在山林里奪起來,大軍退走,他們就鉆出來繼續騷擾和劫掠,讓人煩不勝煩。
為此李靖這些年沒少對波羅的海聯盟進行制裁,也試圖用利益拉攏。但他們總是屢教不改,每次沖突之后,能老實個一年半載,可是很快就故態萌發。
波羅的海聯盟也多次向李靖解釋,說并非他們的加盟城市商人支持大湖部落,是他們的敵對勢力栽贓他們。
他們說的有的屬實,有的則是推諉。確實存在英法商人,甚至威尼斯、熱那亞等南歐商人偶爾也會去北方大湖地區貿易。但這里主要還是波羅的海聯盟的商人在貿易,不但貿易,還擴張到了陸地上。
這本來是李靖堅決反對并且一直很努力排斥的,只是前幾年的戰爭,給了白夷機會。宋燕爭霸,李靖以漢海大都護的身份,站在東藩府一邊參戰,吞并了宋國的東洲九軍州。九軍州最北的蘭軍,正好位于白夷溝通大湖的要道上,東洲戰爭一爆發,白夷就占了這里。
由于李靖基于吞并九軍州,不想招惹更多敵人,就跟波羅的海聯盟達成協議。繼續允許他們在蘭軍貿易,允許他們在這里開設商館碼頭,跟生番貿易,但不能賣給生番武器。然后波羅的海聯盟將蘭軍交給了李靖控制。
只是讓李靖始料未及的是,白夷抓住機會,竟然深入東洲北方森林地區,建立了許多他不知道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