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案臺上,幾行螞蟻排成了一個扭曲的“不”,“字”難看,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是什么字。
不?“不”什么?今日是趙景云正妃林清淺上皇家玉碟的大日子,開始先皇牌位從高處跌落下來,接著是螞蟻組字,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饒是十分講究規矩的禮部官員見狀,也不禁壓低聲音議論紛紛。
宗室之中幾個長輩更是冷著臉,神色隱晦不明。
太子震驚,眼睛眨都不眨,直愣愣盯著案頭的螞蟻。
廟里的氣氛沉重而壓抑,趙景云臉色更難看。
“繼續。”他冷冷地發話,那急促的態度,分明就是想將儀式盡快結束。
“皇上,使不得。”宗室最年長的成親王率先站出來,他顧不上是否得罪趙景云,“先皇預警,又有螞蟻組字,分明是祖宗并不贊同林清淺入玉碟。儀式不能再進行下去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趙景云眼神陰冷,語氣更陰森。“皇叔慎言。”
成親王并沒有被他嚇唬住,他神色悲戚,語氣懇切跪下,“列祖列宗在上,我等作為趙家子孫,豈能不聽祖宗警示。皇上,先皇不同意林清淺上玉碟,如果靖越王執意要做,列祖列宗會怪罪于我們,對大乾來說,也是禍事呀。”
“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禮部和宗室的官員全都跪了下來。
那么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支持趙景云。
趙景云的臉色更黑沉了。
“靖越王。”皇上臉色也嚴肅起來,事關國運,他也不得不小心。
作為皇上,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運氣和神佛之類,只是平時礙于身份,他不便表態罷了。
無論是先皇跌落下來的牌位,還是桌子上的螞蟻,哪怕是湊巧,皇上也不會允許一絲一毫危及他江山社稷的事發生。
既然祖宗不答應林清淺上玉碟,那他就順從列祖列宗的意思。說實在話,莫名的,他心里有點兒爽。呵呵,只要能看到趙景云受氣無助,他就特別高興。
“事已至此,靖王妃上玉碟的事,還是改日再舉辦吧。”皇上擺出威嚴,板著臉下令。
“此事是有人栽贓陷害,故意不讓王妃沒有名分跟著本王。”趙景云紅了眼睛,“本王希望皇上不要被小人蒙蔽,以后被人詬病。”
皇上氣得臉色鐵青,眾位官員也是面面相覷,在場的人全都聽出來趙景云的言外之意,他是在威脅皇上呀。
眾人發愣,誰也不敢點名,全都眼巴巴盯著皇上看。
作為九五之尊,被趙景云當眾隱形威脅,皇上心里的惱火可想而知。
他第一次當眾甩臉色給趙景云看,“靖越王,朕明白你對靖王妃的感情。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只一味地沉迷于兒女情長”
“如果本王能證明,有人故意做局挑唆皇上和本王的關系,皇上是否能收回剛才的話。”趙景云毫不客氣打斷了皇上的話。
九五之尊說話,誰敢直接打斷,趙景云的急迫等于又當眾打了皇上的臉。
皇上的臉色難看得讓眾位官員根本不敢抬頭。
他冷冷地盯著趙景云,趙景云不懼,眼神閃都沒有閃一下,甚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面上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諷之色。
此刻,皇上真想殺了他。
可是理智告訴他,時機不對,他不能對趙景云動手。
太子心里更惱火,趙景云越來越囂張,性子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長期下去,他擔心皇上養虎為患。不,一定要找機會處置掉趙景云才行,否則的 話,等趙景云羽翼豐滿起來,第一個要對付就是他這個未來的儲君。
不,說不定那時,他已經上位了。
“好,朕答應你。”皇上在趙景云眼神逼迫下,狼狽地回答。
“皇上三思。”成親王又開口,其他官員剛要跟著附和。
趙景云冷冷的掃了眾人一眼,然后笑著質問,“本王都說能找出有人做局,意在挑唆本王和皇上的關系。皇叔還要開口阻攔,本王是不是可以懷疑皇叔居心不良呢?”
他的笑容邪魅而放肆,語氣溫和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樣的靖越王,眾人從沒有見過。成親王聞言,嚇得差點兒暈過去。
他急忙對皇上解釋,“皇上,老臣對皇上絕無二心。”
“皇叔對皇上絕無二心,那就是對本王不滿啰。今日在祖廟中,皇叔不妨將話說清楚,本王如何得罪了皇叔,也好讓本王今后改正錯誤。”趙景云步步緊逼。
成親王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他雖然是趙景云和皇上的長輩,但實際上,無論是皇上還是趙景云,他哪一個都得罪不起。他為人膽小而迂腐,不過勝在墨守成規,一向直來直往。今日他再三露頭,在情理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眾位官員見趙景云似乎和成親王杠上了,大家暗暗慶幸,幸虧剛剛沒有冒頭附和,否則的話,這會兒頭疼的人就該是他們了。
成親王膽子本來就小,他之所以冒頭就是因為他比較守規矩,是按照規矩來的。他本想,自己沒有錯,也該在皇上面前露露臉了。
沒想到,趙景云三言兩語,他竟然就變成了沒理的那個。
在趙景云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成親王說話都打著哆嗦,“皇上明鑒,臣根本沒有任何異心,臣只是就事論事,祖廟中發生這么大事情,臣就是這么一說”
說到后面,連他都不知自己在說什么。
眾位官員暗自搖頭,成親王就這樣的性子,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當真是難為他了。
“靖越王,只要你有證據證明有人在做局,而不是天意,朕自當答應儀式繼續下去。”皇上正色回答,一眼都不想看到成親王這個蠢貨。
“皇上最好將京兆府趙大人找來。”趙景云面色緩和不少。
皇上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立刻讓貼身太監去京兆府宣人過來。
事情鬧得太大,最后不但京兆府來了人,就是朝中重臣也來齊了。
“王妃,也不知祖廟之中發生什么事情,不但京兆府來了人,連朝中重臣全都到齊了。要不,奴婢出去找人打聽一下?”初心警惕半天,發現偏殿之中還是十分安靜,她又忍不住擔心起靖越王來。
“不用。”林清淺喝茶,還吃了一塊點心。
來的人人,說明趙景云有意將事情鬧大。
只要趙景云沒有派人過來,就說明發生的事情,趙景云完全可以應付。今日的事情無非是為她上玉碟,就算發生什么事情,也是有人想阻擾她上玉碟。
唉,這年頭吃飽了撐的人太多,怎么就看不得別人好了。
趙景云已經在奏章上特意寫明,今生只要她一個女人。難不成,她上不了玉碟,別人就可以為趙景云安排別的女人嗎?
她相信趙景云,坐等鬧事的人被打臉。
趙景云沒有辜負林清淺的期望,等所有人來了以后,在別人不解的眼神之下,他慢慢走近案臺。
案臺高高低低,擺滿了歷朝歷代的趙家牌位。先皇去世念頭短,在眾多祖宗之中,算是資格最小的一輩。
所以先皇的牌位放在了最下方最 邊上。
案臺的高度,正好是眾人目光所及之處,否則那小小的“不”,眾人也不會發現了。
“趙大人可以用指頭沾一下螞蟻下方,然后放進嘴里嘗嘗。”趙景云淡淡地說。
京兆府趙大人是皇上的近臣,聞言,他臉色一僵。靖越王果然是壞人,擺放牌位的案臺,本來就夠晦氣的,如今還爬滿了螞蟻,讓他伸出指頭沾口水擦拭,再放進嘴里嘗嘗味道,想想就膈應得要死。
好在他是能爬到京兆府的官員,吃點苦頭能將案子破了,趙大人還是挺滿意的。只是,此事到底是靖越王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作為京兆府官員,趙大人并不是傻到人情世故不懂的笨蛋,按照趙景云的意思,祖廟中發生的事情,就是有人在做局,故意想陷害趙景云。
祖廟是皇家重地,能在祖廟中搞事的人,身份說不定 所以皇上的意思最重要,他是皇上的近臣,只能為皇上分憂。
趙大人的態度明顯取悅了皇上,皇上沖著他微微頷首,“愛卿盡管去查,如若有人做局,朕定然不饒。”
趙大人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二話不說,他按照趙景云指示去辦。當然,用手指沾口水這種頗有齷齪的舉動,他一定不會去做。趙大人用手指蘸了一點兒水,然后撥開螞蟻,在案頭擦拭一下,放進嘴里。
所有的官員目光頓時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趙大人微皺眉頭,片刻之后給皇上行禮稟報,“皇上,正如靖越王所言。案頭被人涂抹上了蜂蜜。”
螞蟻嗜甜,這是常識。眾位官員一片嘩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沉默了。
成親王這會兒真的要哭了,這么說,他是被人當槍使了。怎么辦?他是不是要被趙景云給記恨上呢?
哭喪著臉,成親王一不做二不休,還想垂死掙扎一下為自己證明,“就算案板上的螞蟻不能作數,那先皇帝牌位呢?總不會也是螞蟻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