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醫有些猶豫,說實話,他十分愿意跟著林清淺學習針灸。他在宮中當值,靖越王和皇上那點兒隔閡,他多少也有耳聞。
他又擔心自己去靖越王府,靖越王年后回平陽城之后,他會不會被皇上歸于靖越王黨派。到時候,他的處境會很尷尬,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
當然,如果他能將林清淺針灸之術學到手,為太后排憂解難,自當另說。也就是說,機會和未知的災難并存,就看他如何選擇。不,是單看太后如何選擇。
太后沒多想,太醫在宮中當差,效忠的是皇上,不會站隊。就算方太醫去靖越王府,也不用擔心方太醫做出不利于她的事。
她已經體會林清淺針灸帶給去的舒適感受。她被頑疾折騰得早就心灰意冷。如今有希望在眼前,太后當然不愿意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了。
“靖越王常年居住在平陽城,就算回京述職,也是來去匆匆,從不愿意在京城里多居住幾日。你們剛大婚,怎么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之中多住幾日?”太后感慨。
林清淺輕笑回答,“王爺自小就生活在平陽城,已經適應平陽城的生活節奏和氣候,到了京城之中,人生地不熟,總是有些不適應。王爺曾經說過,他因為惦記太后身體,所以才會回京城跑幾趟。”
太后聞言,臉上多了幾分笑容,“這孩子是念舊念情的人。這些年,他一個人在平陽城,身邊兩個知心的人都沒有。如今成親,你要好好照顧他才是。”
林清淺恭敬地答應一聲。
太后話鋒一轉,“你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雖然說幼年吃了不少苦頭,不過如今你加入靖越王府,也算是苦盡甘來。你們不愿意留在京城,哀家也不勉強與你們,哀家讓方太醫和醫正去你府上,跟著你學習針灸,你這幾日吃點兒苦受累些。”
“能為太后分憂解難,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覺得辛苦。而且太后愿意讓臣妾看診,也是對臣妾的信任,臣妾感激還來不及了。”林清淺態度十分誠懇。
太后忽然覺得林清淺雖然性子烈了一些,不過還算是個知恩圖報識大體的孩子。于是,她看著林清淺的目光多了幾分柔和。
陳老夫人見狀,心里暗恨不已。她忍不住又為難起林清淺,“靖王府,聽說林大公子被人下毒,才會臥床多年。既然你的師父那么厲害,你的醫術也不錯,怎么沒有早早的發現,并且及時為兄長解毒呢?”
太后一愣,隨即她也好奇地看著林清淺,似乎等她解惑。
皇后心里冷笑,她都是要看林清淺如何解釋。
林清淺苦笑解釋,“幼年的時候,我對學醫十分排斥,膽子又小。師父為了逼迫我,就拿哥哥威脅我,而且不知為何,他又用銀針封了我的記憶,后來他失蹤不見。我也是離開京城以后,記憶才慢慢的恢復過來。說起來,這事還得感激林楚云。”
“怎么又和林楚云扯上關系?”皇后詫異的問。
“當初林楚云設局,讓人將我推進湖水中,我的腦袋當時撞到大石頭上,死里逃生之后,我的記憶才隱隱解封。如果不是因為她推我入水,說不定我一輩都會過得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林清淺入戲很深,陳老夫人和陳今今都沒有從她臉上發現什么不妥。
就連太后和皇后都沒有懷疑林清淺的說辭,據林清淺所言,逼她學醫的師父是世外高人,手段了得。高人嘛,大多性子都很古怪,他能抓著小姑娘丟進死人堆里,封了記憶什么的,根本不足為奇。
太后覺得林清淺兄妹這些年來在詹事府過得也很不容易,于是對她的成見總算少了幾分。
“你們到了王府后,一定要認真跟著王妃學針灸。”皇后也認真盯住方太醫和醫正。
有太后和皇后發話,方太醫和醫正就等于是奉旨辦事,兩個心里高興萬分,臉卻繃著,公事公辦的行禮答應了。
“太后只是睡了一小會兒。我再給太后開兩副方子,一個用來熱敷,另一份則是內服。”林清淺笑瞇瞇地說,“然后,臣妾再給太后按摩一會兒,讓太后身邊的人跟著學學,臣妾在不在宮中,有人學會,太后乏了的時候,可以用來解乏。”
太后見她主動關心自己,處處為自己考慮,看林清淺的眼神終于沒有再帶偏見。
皇后笑瞇瞇坐著,心里暗暗吃驚。原來林清淺并不是一無是處,相反,在人心上的把握十分老道。居然能讓陳家在太后面前都沒有討好,她還真不能小看了林清淺。
林清淺拿筆寫下兩副方子,還主動讓兩位太醫過目。
她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行徑,太后看得心里滿是喜歡。
“甚好。”
“妙,王妃這張方子開得實在是妙呀。”醫正和方太醫看了方子以后,都是贊不絕口,太后徹底心安了。
陳老夫人氣得不再說話,她挑了半天,最后反而讓林清淺在太后面前露臉了。不用說,等林清淺走出慈寧宮,整個皇后,乃至整個京城勛貴之家都會知道,林清淺的醫術高明。
她們祖孫成了林清淺再次揚名的踏腳石,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心塞呢?
林清淺開好方子以后,就開始為太后按摩。她的按摩和宮女按摩的手法不同,她找的是穴位,而且按照一定順序來,甚至粗魯得連胳膊肘都用上了。
這種野蠻的做法,外人看來有些不雅。太后甚至在按摩之中還曾經痛得叫出聲。
太后的慘叫聲讓皇后和德妃的臉色都變了,陳老夫人更是在邊上煽風點火,大呼小叫。
林清淺卻沒有手軟,輕聲安慰太后,“太后,通則不痛,不痛則通。開始幾次可能會有點兒痛,不過忍過去,對你的身體絕對有好處。是否繼續,臣妾聽你的吩咐。”
按摩則是痛在一時,而且痛也能忍受,太后咬咬牙,揮揮手,讓圍過去的人全都散去。
林清淺給她按了大約半炷香時間,終于收手。
太后只覺得渾身通暢,額頭冒汗,整個人渾身上下一片清爽,她從沒有這樣舒服過。
“這個手法開始有點痛,不過忍過去,反倒是渾身舒服極了。”太后笑著說,“靖王妃出了大力,哀家得重賞。”
林清淺謝過后,趁熱打鐵,“用到肘部的時候,一定要用力,否則不起效果。”
“你們全都看仔細了沒有?”太后呵斥身邊的宮娥。
宮娥面面相覷,剛剛她們只顧擔心太后,哪還記得靖王妃按摩的手法。
“不用擔心記不住,太后不如派兩個人去王府里跟著我學兩天,正好讓她們先找人練練手。”林清淺主動攬事。
她其實對太后并沒有任何好感,不過能用小手段讓自己和趙景云日子過得更舒服些,她也不介意在太后身上花點兒心思。
林清淺又建議太后每日在飯后溜達幾圈后再回去,太后吩咐人一一記住了。
這邊正說著,就聽外面傳報,皇上和靖越王過來。
屋子里除去太后,其余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林清淺和趙無雙是皇室人,不用行跪禮,而陳今今祖孫卻是跪下了。
“免禮。”皇上笑呵呵開口。
皇后笑著將林清淺為太后治病的事說了一遍,皇上見太后起色好轉,大喜,連聲夸贊林清淺醫術高明。
趙景云笑得溫和,“臣弟的眼光向來很好。”
“你倒是不謙虛。”太后忍不住笑起來。
趙景云用力點頭,“本王說的是實話,不用謙虛。”
太后見狀,笑著搖頭,冷情的人一旦動情,就不會輕易改變。也罷,靖越王不愿意納妾,她也不必做那個壞人。
林清淺不知道,自己花了一點小心思,會成功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太后想留人吃飯,趙景云卻不愿意。
因為有女眷在,趙景云作為外男留下,的確不合適。于是太后也沒有強求,叮囑他們夫妻幾句以后,就讓他們離開了皇宮。
趙無雙很想和林清淺一起離開,可是她沒膽子,在被趙景云似笑非笑盯著看了一眼之后,她立刻打消了腦子里“大逆不道”的想法。
外面天氣冷,宮女和太監也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門。
林清淺和趙景云領著人,一路上幾乎沒有碰上什么人。
沒有外人,趙景云毫無顧忌地伸出手拉著她的手,“怪冷的。”
他說的是林清淺的手冷。
林清淺笑瞇瞇搖頭,“不冷。”
“宮里有得是太醫,皇上每年花了那么多銀子養著他們,以后別傻傻的被人哄了幾句就出手。”趙景云不高興。
林清淺一聽就明白了,太后身邊有他的人。趙景云八成知道,陳家祖孫算計她了。
她剛要解釋,就看到迎面過來一行人,幾個宮娥和太監護著一頂素色的轎子匆匆走來。
趙景云眼神冷了幾分,然后淡笑解釋,“是顏太妃回宮過年。”
顏太妃是誰?林清淺沒聽說過,不過她知道趙景云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一個不相干的人。
她頓時有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