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軍從虎牢關撤下,退回了原先營地。
有傷的送下去養傷,死了的,找個地方挖坑掩埋。
中軍大帳里,各路諸侯失去了往日里的和氣,此刻正吵鬧不休,面紅耳赤的互相指責,大抵是誰誰誰不夠出力,誰誰誰又貪生怕死……
總之,死了這么多人,城關沒能攻破。
這筆買賣虧大發了!
“夠了!”
亂哄哄的爭論聲聽得袁紹心煩意亂,他冷喝一聲,將問題歸結到關鍵點上:“是誰敲的鉦?”
眾人霎時將目光投向了公孫瓚,今日,他們都在前方攻堅,只有公孫瓚在后面督戰。
見眾人望向自己,公孫瓚表示不背這個黑鍋,大聲說道:“你們別看我啊,又不是我下的令。那人是河內郡的司馬,我本想殺他,結果叫王匡給救了去。”
話題這么一引。
王匡呢?
眾人這才發現,除了昏迷過去的曹操和受傷頗重的劉岱,王匡也不在帳內。
于是,新一輪的話題又開始了。
“我早就說過,王匡這廝近幾日神態不對,肯定早就與董賊有所勾結,所以今天才故意整我們一手!”
袁術最先借題發揮,說得理直氣壯。
“不會吧,據我所知,公節他為人正直,絕非小人,說不定有什么難言之隱呢!”這是老好人張邈在幫王匡說話。
“哼,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有沒有勾結董卓,只有他自個兒心里清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樣忠君愛國!”
豫州刺史孔伷站邊袁術,透著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他是最喜歡落井下石之人。
這邊爭論著王匡好壞,北海太守孔融則悄悄來到袁紹身旁,一大把年紀了,卻也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低聲說著:“盟主,我手里的物資不夠了,今天又折損和傷了這么多的北海兒郎,您看……”
糧草被毀,格外的令人惆悵。
孔融拉下老臉,袁紹還是給了些面子,說等會兒就派人給他送些過去。
這可把小老頭兒感動得不行,千恩萬謝。
“老夫在此!”
就在此時,河內太守王匡掀帳而入,染紅的甲衣還未褪去,聲音卻是尤為渾厚,沒有一點遲暮之感。
瞧見正主來了,孔伷停止了和張邈的爭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匡,然后不懷好意的試探起來:“王太守,說說吧。”
誠如張邈所言,王匡是個正直守義之人,對此供認不諱:“沒什么好解釋的,此事因我而起,我也難辭其咎。等我救援了河內,自會以死謝罪。”
隨后,王匡宣布了自己要回師河內的消息。
“劉使君,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回去為好。”
負了輕傷的孫堅從旁勸諫,他在地圖上指出,徐榮圍而不攻,擺明了是挖坑等著王匡去跳。
而王匡呢,本來就在虎牢關吃了敗仗,再率疲敝之師回去,徐榮又是以逸待勞,這跟送死沒什么區別。
然則王匡性情剛正,或許孫堅說得有那么幾分道理,但他不會答應,只聽王匡朗聲說著:“我不能看著河內百姓落入虎狼之口,作為一郡之守,我有義務保護他們,哪怕刀山火海,哪怕粉身碎骨。”
此言一出,引得不少人肅然起敬。
當然,也有人不這么想,譬如孔伷。
在他看來,王匡的言辭,純屬是惺惺作態。
“王太守,你怎么想我管不著,但你今天必須把繆尚交出來,殺了他,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孔伷語氣陰冷,像一頭攔路的惡狼。
“沒錯,繆尚必須得死!”有人出生附和。
王匡對此尤為坦然,直言繆尚已經跑了。
“王匡,你可真行!”
聽得繆尚逃了,袁術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甚至拔劍想要動手。
“公路!”
袁紹呵斥一聲,董卓還沒打倒,又要自相殘殺了嗎!此番攻關已經折騰得夠嗆,就別再搞內訌了,王匡要走,就讓他走吧!
袁術死死盯著王匡,不悅的冷哼一聲后,劍拔至一半的佩劍,重新插回劍鞘。
王匡見狀,也知曉不宜久留,拱了拱手,大步離去。
…………
王匡第一個出走。
第二個走的,是北海太守孔融。
因為他敬愛的袁盟主,派人送來的糧食,連塞牙縫都不夠。孔融后來又去求了袁術、孔伷等人,結果這些表面稱兄道弟的家伙,根本沒有一個人愿意借糧給他。
孔融為之心寒,同時也決定不受這鳥氣了,索性拍拍屁股,帶著人走了。
至于差的糧食么,沿路劫掠就是。
只要有兵馬在手,總不至于餓死。
對于王匡和孔融的離去,袁紹表面上還是挽留了一番,心里則并未太放在心上。反正王匡和孔融的兵馬不多,于大局而言,影響不大。
但幾日過后,又有一人要走,問題就很大了。
因為他是——冀州刺史韓馥。
昨日,韓馥接到十萬火急的軍情。
有一支騎兵越過河內,突然殺進了冀州,攻城掠地,無人能當。
這伙騎兵中以羌人居多,漢人也有不少,胯下配備清一色的西涼大馬,手執大矛,來去如風,以步戰為主的河北將士,根本追之不及。
有一次好不容易攆上了,卻遭到對方的集結反沖鋒,被殺得片甲不留。
騎兵入城之后,也不占領城池,只管搶劫,然后縱火離開,南邊的魏郡、趙國兩地的二十幾處縣地,都已經遭到荼毒。
如果韓馥不回,恐怕整個冀州都得叫這支騎兵禍害了。
老巢遭到襲擊,韓馥哪里還坐得住。
他知道這支騎兵的底細,乃是董卓手上的王牌——飛熊軍!
這支騎兵是專門從隴西和羌人部族挑選出的悍蠻之士,體魄強健,全是久經戰場,殺伐果斷的主。
有這樣一群煞神在冀州境內晃蕩,韓馥寢食難安。
得知韓馥要走,袁紹挽留再三。
有人私下建議袁紹,派人偷偷做掉韓馥,然后奪取他的兵權,接管冀州。
袁紹猶豫了。
然而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韓馥帶兵走了,而且帶走了近三萬的兵馬。
韓馥這一走,很多人不淡定了,紛紛借口離去。
任袁紹如何挽留,他們都無動于衷。
總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袁紹這個盟主,也從眾人擁戴,變成了光桿司機,無奈之下,只得打道返回渤海。
至此,諸侯聯軍,分崩離析。
夕陽下。
望著遠方依稀可見的雄偉城廓,傷勢稍愈的曹操重重嘆了口氣。
身后,手下兒郎正收拾著行囊,準備拔營離去。
來的時候,幾十萬大軍會盟,何等的意氣風發,然而三個月的時間不到,卻是以這樣的凄慘結局收尾。
“孟德,我們走吧!”
夏侯惇牽來了馬。
曹操收回思緒,接過遞來的馬鞭,翻身上馬。
隨后,他調整好情緒,馬鞭一揚,接下來準備去揚州募兵,重新積攢力量。
他相信,只要信念長存。
總有一天,能夠匡扶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