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于牛輔而言,可謂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一直盼不到的援軍總算來了;悲的是,援軍還沒抵達隴西郡城,反倒先把自個兒給搭了進去。
老丈人遇伏,作為女婿的牛輔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他準備率軍前去救援。
“將軍,太師素來雄武,帳下猛將也是極多,更何況還兼有李儒軍師運籌帷幄,怎么可能輕易中叛軍埋伏。倒是叛軍詭計多端,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身穿軍甲的守城副將擋在了牛輔面前,為他認真分析。
牛輔聽完之后,微微點頭,覺得副將說得有些道理。
可——萬一是真的呢?
要是牛輔知道了這事不去,將來岳父問罪,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思前想后了好一陣子,牛輔仍舊決定率軍前往。
他同副將交代:“這次,我去救人,你留守城中。”
聽到這個決定,副將當即否定,急聲說道:“將軍,萬萬不可,你是主將,豈能親身涉險!要去也該是我去!”
牛輔似是料到了副將會有此反應,笑著搖了搖頭:“你啊,都這么多年了,還是這種憨實的樣子,送死都這么積極,怪不得爬不上去,一直屈居在我手下……”
“將軍明鑒,在您手下,我心甘情愿。”副將抱拳回道。
副將語氣誠懇,牛輔卻擺了擺手,語氣自嘲:“得了吧,西涼軍中誰不知道,我就是個扯虎皮混日子的廢物。文不行,武也不行,不是你從旁輔佐我,我這些年犯下的錯誤,都夠死幾十回的了!”
“我什么都不如你,這次,也總該讓我威風一次了吧!”
“將軍,這……”
副將仍舊想要勸阻。
“好了,我是主將,這事我說了算!”
牛輔面色一沉,似乎失去了耐心,以不容置喙的口氣下達了命令。如果自己留下來守城,估計叛軍一到城下,他腿就軟了。
讓副將守城,他心里會踏實許多。
兩人相識多年,同是武威郡人。
當年兩人一起追的董家小姐,牛輔家世背景雖不如副將,但他臉皮夠厚,死纏爛打之下,終于成功抱得美人歸。而副將運氣也不錯,雖說沒能入贅董家,卻娶了個極其漂亮的女子。
“將軍若是執意要去,請帶上我的侄兒。”
副將拱手請求,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稍稍放心一些。
“真拿你沒辦法。”
看著擋在面前的固執副將,牛輔最后還是選擇了妥協,有些無奈道:“好吧,叫他來城門找我,我先去集合兵馬!”
說罷,大步走下城樓。
…………
城內,一處環境清雅的農家小院里。
大槐樹下,一名十六七歲的麻衣少年手握斧頭,正低著腦袋在院里劈柴。
在他腳旁,已經壘起了很大一堆木柴,但少年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繼續揮舞著手里的斧頭。只有偶爾抬起頭時,才能看清他的模樣,清秀俊俏的五官,膚色較白,如同湖水一樣的眸子,很是干凈澄澈。
他自幼喪父,打小跟著叔父為生,叔父待他極好,幾乎視如己出。然則他卻不受管教,從小好勇斗狠,后來隨了高人云游,回來時,叔父已經娶了嬸嬸。
他的性子,也因此收斂了起來。
“阿繡,歇會兒再干吧!”
從河邊洗完衣服的女子回來,看見院內揮斧的少年,輕喚了一聲。
聲音悅耳,猶如河面上飛過的輕鳥。
“嬸嬸,我不累的。”
少年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猶如觸電般將目光挪開,迅速偏過了腦袋。
“還說不累,瞧你這滿頭大汗的,快坐下歇會兒!”
女子嗔上一聲,放下端著的洗衣木盆,從懷里掏出絹帕,輕挪碎步的走了過去,貼心無比的給少年擦拭起了汗珠。
淡淡清香入鼻。
少年輕嗅。
心頭一陣澎湃。
之后,兩人在院子里坐下,女子與少年聊起家常。
“前些時日,你叔父在城中為你謀了個職位,怎么沒去?”女子起了話頭。
“我不喜歡那些繁瑣的事情,每天劈柴擔水,就挺好的,而且……”
少年頓了頓,偷偷喵了一眼那端坐的美貌女子,不知怎地,聲音一下就弱了很多:“嬸嬸對我也好。”
瞧見少年這呆頭呆腦的模樣,女子噗嗤一下笑了,看得少年又是一陣心神搖曳。
她說:“你是我侄兒,我自然是對你好的。”
興許是不知該如何接著話題,少年選擇了沉默。
不說話也好,其實就這樣靜靜坐著,他心里就很是高興了,比槍挑了西涼強者,還要高興。
安靜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女子向后攏了攏秀發,又碎碎念叨起來:“這些天,叛軍作亂,搞得涼州一帶人心惶惶。戰事吃緊,你叔父已經好久沒回來過了,我在家里啊,天天擔驚受怕,生怕他哪天有個萬一好歹……”
“叔父不在,侄兒會保護好你的!”
少年幾乎是脫口而出。
說完之后,他又覺得有些莽撞無禮,尷尬的撓了撓后面腦勺。
女子微怔。
這話若是由別的男人說起,她定是要當做登徒子的,但少年不同,他是自家侄兒,心性純良。
于是,女子也起了打趣逗樂的心思,她看向少年,美目中流露出幾分揶揄:“你這么小,怎么保護我啊?”
少年又是一陣臉紅。
他很想告訴嬸嬸,我不小了!
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院內的氣氛,再次安靜了下來。
“好了,時候不早,我該給你做飯去了。”
旁邊的院落里,已經升起了白色的炊煙,女子也就此起身,將衣服晾在院子里后,走去了灶房,生火煮飯。
少年‘嗯’上一聲,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準備繼續砍柴。
此時,有士卒來到院落,在見到少年之后,上前低聲與他說了幾句。
少年的眉頭深深皺起。
隨后,他又劈了許多柴,用竹篾將它們捆好壘在墻邊,又將水缸里的水擔滿,然后才去了灶房,看見那個系著圍裙正在忙碌的女子,他輕輕喚了一聲:嬸嬸。
“嗯?”
女子回過頭來,不明所以。
少年抬起頭,盡量擠出一個笑臉:“我不在家里吃飯了,叔父說有事找我。”
女子并未發現異常,還細心叮囑了一番:“嗯,那你路上小心些,早點回來。”
少年努了努嘴,到了嘴邊的話,又叫他咽了回去。
最后也只是點了點頭,轉身走出灶屋。
出了院子以后,少年仍舊時不時的回望一眼。
可那女子,終究沒有出現在視野之中。
他心中有些失落,也說不上為什么。
只是覺得,很不是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