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么呀?究竟為了什么他應該活受罪呀?
他從父親手里繼承下少少的六間酒樓,從沒敢浪費;他沒有害過人,沒有起過歹心;就是他的祖上也沒有害過人和做過歹事呀。
劉富貴一直是這樣想的。
然而他竟如此命苦。剛剛讓對面的春花居關門大吉,接手的秦鹿那廝竟又做起點心的生意?
瞧著自家東家難看的臉色,精瘦的掌柜湊趣問道:“不然小的動手,讓真佰味和春花居一樣?”
“什么一樣?”
劉富貴愕然瞪起了大眼泡子:“我可沒讓你往春花居的白面里摻上泔水,更沒讓你把幾十只病老鼠塞進人家的廚房!”
“是是是!小的多嘴,是小的自作主張!”
掌柜的點頭哈腰。
劉富貴就心滿意足了,拍著肚皮,想往下拍拍又夠不著,慈祥的道:“罷了,總該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嘛。真佰味賣的只是點心,和咱們最多算半個同行。不用管了。”
“是是是!東家您大氣!”掌柜的狂拍馬屁。
劉富貴點點頭,反手掏出個純銀鑲金砌玉的大酒壺。
他喜歡喝酒。一口美酒下去,渾身舒坦;兩壺美酒下去,名利之念雪釋冰消。一身的銅臭俗氣都沒了,恍如神仙中人。
這錯覺很美。
“富貴爺安好!”
“請富貴爺安!”
“富貴爺爺萬福金安!”
能夠上四海樓三樓的非富即貴。
但是這世代,‘顧客是上帝’的事情就有待商榷了。他們也不知道上帝是誰。只知道劉富貴手眼通天,背后那人厲害著呢。
是永昌侯爺,號稱當朝第一侯的永昌侯任簾!
“嗯,好,都好。”劉富貴已經喝暈了,醉醺醺的往外看。
夏季午后的時光懶散酷熱,屋檐邊的麻雀們缺精打采的偶爾叫上幾句。白茫茫的太陽把屋檐下烤得炙熱。看人都泛起波紋。
劉富貴看到對面門口人來人往,驀然清醒,瞪圓肥嘟嘟肉擋著的大眼睛。
“怎的生意又好了?!!”他連聲驚叫。
掌柜的剛才就想提醒一句,擔心打擾劉富貴的酒興,沒能開口。
現在能開口了,指指對面門口掛出來的牌子,張嘴卻說不出話。
劉富貴努力瞇著眼看,低聲咕噥:“開席面?每日只限十席?”
大概就是這些。他有點近視,看不清楚,忙不迭跑出四海樓外,恰好遇見幾個四海樓的熟客笑意彥彥的從真佰味出來。
其中一人道:“沒曾想真佰味也開了酒席?點心這般好吃,酒席又會如何?”
另一人回道:“應是不差。我剛才看見了盛京府里的推官,人家何等人物?在里面吃了個肚兒溜圓,都不想起了。再說真佰味弄出了什么‘會員制’?只有買過很多點心的才能預定席面,若是不好,可不是砸了真佰味自己的招牌?”
還有人滿臉憧憬:“真想弄上一席嘗鮮呀!”
當然只是說笑。
因為柳嫂子保持體力,每天也只能弄出10席罷了。對食客來講真的太少,等同于饑餓營銷。
要么有錢,要么有權。
缺少這兩者的,還真沒本事弄到真佰味的酒席了。
劉富貴聽著食客們說話,臉色鐵一樣的難看。
他以為真佰味只是點心好些,大席就上不了臺面,等食客們的新鮮勁過了,賺的錢少,說不定會關門大吉。
但是秦鹿開了酒席,這是一個新鮮;弄出會員制,又是第二個新鮮。兩個一起出來,純利潤怕是要翻倍不止。
更可怕的:是‘每日只限十席’。
‘只限’兩個字,讓他感覺其中奧妙非常,似乎擁有很多可怕的,讓他都感覺到威脅的東西了。
他和秦鹿素未謀面,卻忌憚起秦鹿這個不出名的小子來!
“公孫掌柜,養的病老鼠還沒死絕吧?”劉富貴突然問道。
公孫掌柜的身材精瘦,利索的應了一聲,轉回去拿了盛放病老鼠的竹籠。用黑布遮擋,快步拐進真佰味酒樓的后巷。
劉富貴不太安心,竟然也跟了過去。然后整個人都呆了。
真佰味酒樓的后門外粥香四溢。
巨大的鐵鍋熬著火,上著粥,煙霧騰騰,仿佛仙境一般。粥面上還插著大竹制作的筷子,插筷不倒,很是濃稠。
很多小孩子喝了粥就往外面跑,嘻嘻哈哈的大聲喊:
“賈府賒粥!”
“奉賈府令!秦鹿,鹿爺開棚賒粥啦!就在真佰味的后巷!”
“想喝粥的保持秩序,不要影響了真佰味酒樓的生意……”
隨著呼喊聲,一些乞丐挪步過來。
這里是東西兩城的交界處,管理嚴格,乞丐不多。但是劉富貴可以想象,當育嬰堂的孩子把這件事傳揚出去,可以給秦鹿以及賈府增加多少的善名!
“東家,還放病老鼠嗎?”公孫掌柜怯怯的問。
劉富貴苦笑一聲,使勁把老鼠籠子砸地上踩——
放老鼠?
這要是放了老鼠,他懟上的可不是秦鹿一人,變成兩個國公府了!
放個屁!
劉富貴轉身就走,殊不知后門處攪拌濃粥的吳十方突然抬頭,一雙老鼠眼幽幽閃爍綠光。十幾只黑乎乎的老鼠從竹籠破口處躥蹦而出,被他盯一眼,全都雙腿站地,捧著兩個小爪子不敢動了。
吳十方咳嗽一聲。
所有的老鼠齊刷刷扭頭,朝著四海樓狂奔過去。
“天啊!老鼠啊!”
“還是紅眼睛,是害了病的!”
四海樓一下子熱鬧起來。食客們罵罵咧咧,捂著頭,抱著腳往外跑。任憑四海樓的掌柜和小二怎么解釋,就是不肯回頭結賬。
吳十方在巷子口看著熱鬧,笑得黃板牙都好像變白了一點。
而在盛京府尹,巍峨的官衙,秦鹿被衙役引入偏廳,再拐進更偏的地方。
盛京城是一國首都,官員都比別地高了三級,建筑更是威武廣闊。秦鹿要找的是營膳正,正七品官,掌廟壇、宮府、城郭、倉庫、營房等的營建工作。不是高官,辦公地點就偏了很多。
“哪位是秦鹿?”
突然有人迎面走來。
是一個青年,二十許的年紀,穿著白色官袍,弱柳扶風,長得很俊。
出門時還讓臺階絆了一腳,連忙站穩,扶住官帽。在秦鹿看來像個大學生。
“這就是官?”秦鹿無語,拱手說了聲,“正是在下。”
營膳正黎清打量秦鹿,靦腆笑了:“我聽說你要開設粥棚?要拿出多少錢糧?”
“二十兩銀子。”秦鹿回道。
“二十兩!”黎清的眼睛亮了起來,對秦鹿的態度熱絡許多。
想了想,卻猶豫道:“二十兩已經很多了,但也沒有必要來找本官吧?本官負責營建工作,卻管不了一個小小的粥棚。你隨便找個地方,本官遣人給你安排一個便是。”
秦鹿笑道:“是每天二十兩。”
他計算過了,席面是五兩一桌,可以賺三兩銀,十席就是三十兩銀。
因為席面限購和會員制的關系,點心的利潤逐漸升高,差不多能維持在每天三十五兩銀的程度上。加起來就是六十五兩。除去稅收、人工和各種雜項,真正能剩下四十兩左右。
每天用二十兩賒粥,他負擔得起。
黎清嚇了一跳。他是正七品官,每年的俸祿也只是二十兩銀。
眼前的少年卻要每天拿出二十兩,全部放進善事的賒粥里去?
他不敢信。
不敢信中又滿當當的全是狂喜!
“想及我浩瀚大周分為天下十道。尚武的有劍南道;富裕的有山南道;最可憐的是北海道。”
“就在今年開春,北海道旱災后來了個洪災,洪災后來了個火災,火災后又是連綿的地震……各種天災完全不講道理的往那里去。”
想起滯留盛京城的三十萬逃難荒民,黎清的少年心捺不住了。
沒有半點當官風范,直接問秦鹿道:“真噠?”
PS:無精打采寫成缺精打采不會有人說我開車吧?真是直接打字出來的,開車也是輸入法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