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警官無奈的說道:
“你叫我陳警官就好。”
趙翔低頭拆著快遞盒,并沒有注意到陳警官臉上的尷尬和肉眼可見的難過。
“好的警察叔叔,請幫我找幾個一次性紙杯可以嗎?”
陳警官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向著他的辦公室走去,原本就不怎么舒暢的心情現在更是愈發的不暢。
陳警官是個擁有了多年辦案經驗的‘老警官’了,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人稱呼一句‘警察叔叔’就可以激起他一整天干勁兒的新人小白。
而隨著辦理案件的增加以及年齡的增長,陳警官對于‘警察叔叔’這個詞的態度,也在悄然間發生了奇怪的改變。
說來慚愧,陳警官至今單身,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警察之后,屬于他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事情繁雜不說,熬夜更是家常便飯,作息也嚴重紊亂,屬于他自己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但他從來都沒有為此抱怨過。
正是因為他實在是太拼了,所以之前領導才特意安排他去了即將裁撤的位于懸崖下的警務亭負責維持景點的治安,在游客比人煙還稀少的景點,陳警官在那里休息了近兩個月。
打開辦公桌的抽屜,盯著稍顯凌亂的辦公桌,陳警官不禁想起在動身前往懸崖之前,他終于沒有拗過曾幫助過的李大媽的懇求,勉強答應了去相親。
對方是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姑娘,一開始還聊得很愉快,直到姑娘問起了陳警官的工作。
陳警官如實相告,然后對方的眼神瞬間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亮光,甚至整個人都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從椅子上站起,對著陳警官深深得彎下了腰,怯生生的說了一句:
“原來是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好,我......我突然想起來家里燃氣還沒關,要先去處理一下,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現在必須要走了。”
“哦?我送你吧,我開車來的。”
“警......警車?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然后,姑娘逃也似的離開,都不給陳警官解釋自己壓根兒沒有公車私用這件事的機會,只留下陳警官坐在座位上一個人細細品著‘警察叔叔’這四個字。
每個人都有屬于他的一些特別的煩惱,譬如有的人怕狗,看到狗接近自己就會感到很恐怖,有的人怕蟲子,哪怕是完全對人無毒無害的面包蟲,從那次失敗的相親開始,對于‘警察叔叔’這個詞匯,陳警官也變得越來越敏感起來。
而最近這幾天,自從開始重點調查掩藏在城市陰暗角落的詐騙團伙以來,陳警官隔三差五的就會看到那位相親過的姑娘,姑娘很陽光,臉上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陳警官只是遠遠的看著她,不知為什么,心跳就會不自覺的快上幾拍。
一直到昨天晚上,陳警官接到命令,在銀田大學北門不遠處偽裝成小攤販售賣雞蛋灌餅的時候,她從不遠處的網咖里走了出來,要買灌餅。
夜色昏暗,陳警官低下了腦袋,專心的做著灌餅。
第一次,油刷少了,不一會兒便煎至兩面焦黑。
第二次,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面餅表面干巴巴的,剛準備卷上生菜和烤腸,就因為面餅太脆,餅的表面直接碎裂開來,像是鍋巴一樣硬邦邦的。
一時間,陳警官陷入了尷尬之中,聯想到自己還有任務在身,用紙袋將灌餅包起來遞了出去,清了清嗓子說道:
“第一天出攤,不要錢。”
姑娘盯著紙袋里已然煎得干巴巴的,但卻仍舊半生不熟的面餅,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了面前穿著常服系著圍裙的陳警官,頓時花容失色:
“警......警察叔叔!?你怎么......”
陳警官緊張的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還好,沒有別的人在,他要蹲守的嫌疑人也沒有出現。
“您怎么轉行,賣煎餅了?您這是......被警局辭退了?”
陳警官清了清嗓子:
“兼職。”
而后,陳警官壓低了聲音:
“別說出去。”
姑娘重重得點點頭,給陳警官遞來一張嶄新的一百塊錢,在陳警官低頭找零的過程中,連裝著灌餅的紙袋都沒拿,就踩著小碎步,上半截隔壁貼在身上,抬起并搖晃著連接著手掌的下半截胳膊以標準的小女生跑步姿勢快步跑開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一整晚,陳警官蹲守的嫌疑人都沒有出現,他的灌餅小攤也沒有再來過其他的客人。
這還是陳警官自從調查詐騙團伙兒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失利情況,按照之前摸排的情況來看,嫌疑人應該會在這一晚來到這里和他的團伙會和才對。
或許是時運不濟吧,陳警官這樣想著,十分郁悶的收了攤回到了警局,正好趕上了趙翔的案子。
剛剛趙翔喊的每一句‘警察叔叔’,都像是一根釘子,釘在陳警官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待業在家的畢業生被人詢問‘你怎么還沒找到工作啊’,又更像是一個單身貴族被人反復詢問‘你怎么還沒有找到對象啊’。
拿著幾個一次性紙杯,陳警官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那邊的趙翔盯著拆開的快遞盒,定格在那里一動不動。
劉空明臉上做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陳警官也不著急,就靜靜的看著表情僵硬的趙翔,多年辦案的經驗告訴他,似乎這個快遞出了問題。
果不其然,趙翔哭喪著臉,將簡陋的裝在透明塑料袋里的‘名貴茶葉’從快遞盒里取了出來,陳警官看得清清楚楚,袋子里的茶葉表面覆蓋著一層泛著黃的蓬松的毛茸茸的菌......
發霉了。
“說......說不定,這個茶葉就是這樣的!類似于普洱茶一樣,就得發......發酵一下才好喝!好不好喝,沖泡出來就知道了!”
劉空明嘆了一口氣,陳警官也嘆了一口氣。
不死心的趙翔打開袋子,一股濃濃的霉味兒傳來,他緊皺著眉頭強忍著不適從袋子里抓了一小撮發霉茶葉,放進了陳警官帶來的一次性紙杯里,直奔著飲水機而去。
茶味兒與霉味兒共存,霉味兒要更重一些,看著漂浮在水面上遲遲沒有下沉的茶葉,看著茶水的顏色越來越深,趙翔將杯子送到鼻前輕輕嗅了一口......
眉頭皺的更深了。
只見他輕輕的吹了一口茶杯表面,不死心的將杯口送到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