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林知道大太太曹氏是怎么知道謝映容去了書房的。
大小姐謝映慧看見的。
在水池邊上,謝慕林親耳聽到謝映慧把這件事告訴了錢媽媽。不用說,定是錢媽媽告訴曹氏了。
不過,去書房又怎么了?難道在這個家里,書房還是什么禁地不成?
謝慕林有謝映真的記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書房是謝璞平日里辦公、讀書或者會客的所在,往來的多是男性,連侍候的也是書僮、小廝,后宅中人一般情況下不會往那里去。
不過,由于謝璞前幾年都在外放,去年年底才從開州任滿回京,如今還沒定下新職缺,書房那地方,近幾年一直沒有主人在,就成了兩位哥哥看書、溫習的地方。謝映真姐妹幾個,偶爾也會過去借本書什么的。
當然,謝璞如今回京了,那書房自然又成了他的地盤。但他對兒女一向慈愛,并未禁止女兒們繼續前去借書,反而多鼓勵她們多看書多學習,因此謝映容去得還挺頻繁的,謝映真都沒她勤快。
謝映容可說是姐妹之中,文采最出眾的一個。
只是,謝映容去書房,固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在家里宴客的時候,親姐妹才落了水,救回來的貴客還在她的院子里歇息,她在這個當口跑到書房去,確實是件奇怪的事。
那時候宴席才剛開,書房那邊離男賓席近,萬一撞上外人怎么辦?
她就非得趕在這個時候走一趟嗎?
謝慕林心存困惑,便留心去聽謝映容與大金姨娘的對話。
大金姨娘告訴女兒:“方才太太忽然把我叫過去問這事兒,我哪兒知道呀?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跟太太說,把你叫過去問就是了。但太太沒理會,反而繼續追問我,可知道你去書房做什么?去了多久?回院里時,身上可多了什么物件?又問我,你平日喜歡將貴重東西收在什么地方?妝匣里那帶鎖的匣子,還有你屋里那座花梨木的頂箱大柜,上頭也有帶鎖的抽屜,鑰匙都放在哪里?”
謝映容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太太從來不過問這些事,怎么今兒倒關心起來了?姨娘可別太老實,否則我們多年的私房便保不住了!”
大金姨娘哂道:“都抄家了,還提什么私房?瞞著她不說,她難道會給我們好果子吃?我才不傻呢!太太是皇后的親妹子,就算皇后娘娘不大待見她,為了娘家名聲著想,也不會不管她的。況且老爺做事一向謹慎,又能犯什么大錯?只要皇后和太子幫著說句話,再大的事都能過去。等老爺平安歸來,還不得捧著太太么?到時候連二房都得退后,更何況是你我?這會子得罪了太太,到時候誰也救不了我們!再說,我們那點東西,又哪里入得了太太的眼?人家曹家的親外孫將來是要坐江山的,便是金山銀山,人家也看不上!”
謝映容冷笑了一聲:“坐江山?他……”她忽然住了口,又道,“姨娘說得也有道理,那你是把鑰匙的所在告訴太太了?說就說了吧,橫豎我……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大金姨娘瞥了她一眼:“這么說,你還真往書房去了?昨兒府里人仰馬翻的,你不好好待在院里陪那薛太師的孫女兒,跑書房去做什么?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拿了書房里什么要緊東西了?”
謝映容聲音一緊:“姨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生的,還想瞞過我去?”大金姨娘輕戳了女兒額角一記,“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拿了什么東西?若是你不該拿的,趕緊還給太太。你一個小孩子,別給自己惹禍!”
謝映容卻嘴硬:“我什么東西都沒拿。原是我陪薛四姑娘說話,聽她說起想找一本絕版的古書,我記得我們家有,只是不記得放在哪兒了,就先拿話穩住薛四姑娘,然后趕到書房去找。若是能找到,就借給薛四姑娘看。薛四姑娘高興了,興許就不計較落水之事了。可惜我沒找到書,怕薛四姑娘等久了會不高興,便又匆匆趕回去。太太忽然問起這事兒,難道書房里丟了什么要緊東西不成?就算真丟了,也不過是些書本、字畫、筆墨紙硯之類的,興許是前頭席上的哪位賓客,一時走錯路去了書房,看著喜歡,便隨手拿了,也未可知。”
大金姨娘嗤笑一聲:“你只管在我面前嘴硬,回頭見了太太,你也敢這么回不成?昨兒來的多有貴客,叫你兩張嘴皮子一碰,就說成賊了,太太怎么肯答應?”
她收了笑,正色道:“我方才聽見錢媽媽回太太,說書房守門的人只瞧見你進了屋,再沒看到別人來。就算你想推到旁人身上,也是不容易。書房里有什么要緊的東西,值得你這般護著?我勸你老實些,別耍自以為聰明的心計。太太可是個厲害人,你是不知道她的手段,當心姑娘家的臉面都被她撕下來,老爺不在,我可護不住你!”
謝映容氣惱地瞪著生母:“說這樣的話,你也是我親娘?!”
大金姨娘啐了她一口:“我十月懷胎生的你,怎么不是親的了?!”
她一把揪住女兒,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你到底在書房拿了什么東西?既然太太已經起了疑心,回頭定要問你,問不出來,說不準還要搜身!你現在就把東西交給我,我替你藏起來,省得你叫人抓了個現行,就真的什么臉面都丟盡了!”
謝映容咬牙:“真沒拿什么東西!這事兒姨娘你別管,誰問你,你都說不知道就是!”
大金姨娘惱怒地摔開她的手:“你這死丫頭,怎么就說不明白呢?我是你娘,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然而謝映容咬緊了牙關,堅持她沒拿任何東西。大金姨娘沒辦法,只能恨恨地瞪她幾眼,道:“你既然不認,我也沒法子了。一會兒你小心說話,別把太太給惹惱了!”
謝映容假笑著應下。
大金姨娘氣得要死,叫女兒跟自己出去,謝映容卻不答應:“二姐姐病著,沒人照看不行。”
大金姨娘狐疑地看著她,又掃視四周一眼,自以為明白了,露出了一絲笑容:“死丫頭,機靈著點兒!”便扭著腰出去了,還反手帶上了門。
她一走,謝映容的臉立時耷拉下來,面色難看得可怕。
她摸了摸自己左邊袖口的位置,又重新開始扒拉那些柜子上的抽屜和置物架上的箱匣,又把東西恢復原狀,似乎有些心煩意亂。
忽然間,她停下了動作,看向挺尸中的謝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