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然而,他們又不好埋怨誰。
謝謹昆不過是在進行正常的經營活動罷了,順道帶上妻子回老家省親,也是孝道。他當時并不知道謝璞會出事,也因為謝老太太不待見謝家族人,因此沒有跑到謝老太太的壽宴上來添堵,就直接出行了。眼下他估計還在湖州,離金陵城起碼有好幾日的路程,就算立刻得信趕回來,也要幾天后,才能與文氏、謝慕林相見了。
而如果他一直沒得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謝璞出事,至少也要等回到湖陰縣,才有可能聽說此事。而這種情況會發生的前提是,文氏寫信給老家的人報信,請幾位族人上京相助。
不管怎么說,謝謹昆這個助力,謝慕林他們暫時只能放棄了。謝璞還在獄中,謝家婦孺還在李家寄住,往衙門奔走之事,只能由文氏這個深宅婦人、閨閣少女謝慕林以及還是個孩子的謝徽之承擔,他們急需一個幫手,等不及謝謹昆回歸了。
文氏只能托伙計給謝謹昆留了話,又借紙筆寫了信,說明自家眼下的住處,以及謝璞的處境等等,請謝謹昆回來后,上門找他們。
到時候,就算謝老太太會為了找上門來的謝謹昆生氣,文氏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一行人怏怏地離開了昆記,回到了河道邊。李貨郎又叫來一條船,眾人往北門橋的方向趕去。
船上,謝慕林再一次提出:“既然三堂哥不在,我們是不是先去找那位溫大人?”
謝徽之小聲說:“可現在才過了午時,衙門還沒下差呢,我們上哪里找他去?總不能跑到戶部大門前……”
文氏嘆了口氣:“溫大人我是見過的,他夫人少年時,與我也算是有幾分交情,只是不算深罷了。這時候溫大人多半不在家,我正好上門去拜訪,見他夫人一面,順道留下目前的住址。我們想求溫大人幫忙的事,告訴他夫人也是一樣的。若是溫大人有心,也會來找我們。倘若他沒有閑暇,那我明日去大理寺探監時,就在大理寺衙門側門多等候一陣,溫大人可以打發人來給我捎信。其實我也不是非得見到他本人不可,只是覺得……倘若他能幫著打探些老爺官司的消息,我就感激不盡了。”
既然如此,謝慕林也不反對,還向文氏打聽了一下溫夫人的情況與喜好,免得一會兒惹對方不快。
從貢院西街對出的文德橋,到離楊將軍巷溫家最近的珍珠橋,水路還有很長,比早上前來時花的時間更多。而眼下已經過午,謝慕林一行人奔波了半日,已經是饑腸轆轆。李貨郎本來提議尋個茶樓、酒樓進食,但文氏拒絕了。她覺得眼下不該再浪費李家的錢,銀子還是要花在刀刃上的好。
于是,李貨郎便尋了個比較繁華熱鬧的小碼頭,讓船家靠岸,也不離船,直接從岸邊的小食攤處買了些鴨油燒餅、鴨肉鍋貼,再叫了幾碗鴨血粉絲,眾人隨意對付了一頓,方才離開。
到達珍珠橋附近時,太陽曬得正厲害。謝家眾人本就昏昏欲睡,上岸時還有些精神不濟,猛然一見到熟悉的景色,就有人不約而同地邁步往謝宅的方向走。走出幾步,他們方才醒過神來,再遠遠看見那熟悉無比的家門,心情都不由自主地黯淡下來。
謝慕林倒是沒犯這個糊涂,珍珠橋對她來說,沒比李家所在的北門橋熟悉多少,因此她與李貨郎都淡定地站住了。不過,她體諒文氏與謝徽之的心情,故意裝作什么都沒發現的模樣,出聲問:“我沒去過楊將軍巷,要向哪個方向走呀?”
謝徽之立刻自告奮勇:“我去過,我給你們帶路!”
他們一行人很順利地抵達了楊將軍巷。路上謝徽之遇上了幾個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或是裝作扭頭看別的方向,或是拿袖子遮面,都躲過去了。不過,他眼下穿著布衣,整個人灰樸樸的模樣,那些遍身綺羅的官家紈绔子弟們,騎著高頭大馬經過,也沒誰低下頭來,多看他一眼,更別說認出他來了。
他們順利找到了溫家的門,卻又一次遇到了不巧。
溫緒友大人自然是到衙門上差去了,溫夫人則約了友人外出,眼下也不在家。只有溫家一位老管家,是見過文氏的,也知道謝家出事,特地將他們一行人迎進門來奉茶,并說明了自家主人的情況。
溫緒友自打聽說謝璞出事,就一直積極地想辦法打探消息,昨晚得知謝家家眷被放出來了,還立刻與夫人一道雇車前去相迎。只是他們去得晚了,謝家人已經跟李貨郎離開了珍珠橋。他們失去謝家人的蹤影,還著急得不行呢。
溫緒友今日一大早就出門,繼續往衙門里打探消息去了。他似乎結識了錦衣衛里的什么人,對方問了他一些問題,他都盡可能地回答了。據他對家人說,他覺得錦衣衛與大理寺對謝璞的人品還是信任的,都不覺得后者會是貪沒河工銀子的人,謝璞大有希望脫罪。
而溫夫人,則同樣是出門幫謝家打點去了。她結識了一位大理寺官員的妻子,正想辦法從對方處打聽消息呢。今日下午,她還約了一個熟人去廟里上香。那位夫人與林家有些姻親關系,興許能透露些林家那邊的消息。
溫家夫婦在外奔忙,都沒想到謝家人會上門。畢竟謝老太太對他們這些湖陰舊人的忌諱,已經是人盡皆知了,而文氏又一向是個溫軟柔順的性子。謝璞不在家,沒人指望她會忤逆婆婆的意思。雖然他們一時間失去了謝家婦孺的下落,但只要盡早把謝璞救出來,謝家人自然就會回來了。
文氏聽得感動不已,含淚對那老管家謝了又謝。因溫家夫婦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家里也沒有別的主人能接待他們,文氏便先告辭了,但同樣留下了一封書信,寫明了自家眼下的住址,還有上午前去探監的簡略情況。
從珍珠橋返回北門橋的路上,文氏一改先前的悲傷沮喪,只覺得前路一片光明。她對女兒與侄子說:“有那么多好人在幫我們的忙,我們也要打起精神來,想辦法把老爺救出來才是。若是只知道垂頭喪氣,豈不是辜負了那許多好心人,還有在牢中等我們去救他的老爺的信任?”
謝慕林與謝徽之齊齊點頭。
謝徽之乖巧地對文氏說:“嬸娘,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如今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可以幫上忙的!”
文氏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你哥哥們如今無能為力,一切就靠你了。”
謝徽之頓時覺得滿腔豪情,熱血沸騰。
謝慕林則開始思考更現實一點的問題:是不是應該想個法子,先賺點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