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我在曹家族地里,還能找到朋友。”謝徽之一邊感嘆連連,一邊急急灌下了一整杯茶水。忙活了一整日,可渴死他了!
謝慕林連忙幫他把空了的茶杯倒滿,又拿過新蒸好的點心:“快給我說說具體的經過。你那朋友真的上套了?!”
文氏擔心地張望四周,生怕有人來聽見:“小聲些,別驚動了旁人。”謝慕林跟她提過,最好別讓宛琴知道這些事,也別告訴謝老太太和謝映容,免得她們嘴不夠緊,泄露了出去。文氏覺得甚是有理,心中對旁人正提防著呢。
謝慕林早就留意過了,謝老太太正在自個兒房間里睡大覺,謝映容被大金姨娘拉去做針線了,宛琴還在照顧幾個病人,李家人自有事在忙,如今這前院廳里就只剩下他們母子三人,就連王媽和小魚都干活去了,離得遠著呢,不會有人經過,偷聽到動靜的。
文氏轉了一圈回來,確保萬無一失了,方才回到桌邊,讓謝徽之開口敘述詳情。
謝徽之也不在意,他抓緊時間吃飽喝足,歇過了氣,才好講故事呢:“我事先琢磨過了,要找人,最好是找個老實的,正派一點兒的,不會對我落井下石。但他又最好親近承恩侯府那邊一些,傳話也方便。于是,我就看中了曹榮。”
曹榮并不是承恩公曹家一系的子弟,他祖上甚至不姓曹。
曹榮的祖父原是老承恩公年輕時候的親兵,后來一路積累戰功,最高做到了正四品的明威將軍,是老承恩公極為看重的心腹手下,不但被老承恩公賜姓曹,連他的兒子——也就是曹榮的父親曹劍——也被老承恩公收為義子,從小放在親生兒子們身邊一塊兒培養。
老承恩公兩個嫡子相爭,無論是原配所出的嫡長子,還是繼室所出的嫡三子,都曾經拉攏過曹老爺子這位承恩公心腹。然而曹老爺子是個耿直人兒,他認為老承恩公對兩個兒子都一樣疼愛,自己無論偏幫哪一方,都會損及另一方的利益,有違老承恩公的意愿,因此,他兩不偏幫,保持中立,寧可帶著兒子遠遠守在西南曹家祖傳的地盤內,也不肯攪和進兩位少主的爭端。
曹老爺子的做法,固然是更得老承恩公信任了,但相對的,無論是承恩侯曹大爺,還是平南伯曹三爺,都不再把他們父子當成自己人。等到老承恩公去世,他的兒子們便疏遠了曹老爺子。沒多久,曹老爺子也去世了,他的兒子曹劍連西南都待不下去,被調回京城后,一直賦閑,年紀老大,卻連媳婦都娶不著。還是老承恩公生前的幾個舊部看不過去了,勸了承恩侯幾句,承恩侯夫人方才把身邊一個年紀大了準備放出去配人的二等丫頭許給了曹劍,讓他成了家。
對于曾經與承恩侯、曹二爺以及平南伯兄弟相稱的曹劍而言,這樣的婚事,已足可看出曹家對他的輕慢了。
然而曹劍沒有抱怨,在妻子的勸說下,他也時常往承恩侯府請安去,慢慢的,兩家重新走動起來。盡管他逢年過節時,還是會往平南伯府上送節禮,似乎并沒有偏向曹家長房、二房的意思,但有個承恩侯府出身的妻子在,他還是與承恩侯府慢慢修復了關系。哪怕承恩侯與曹二爺仍舊不把他當自己人,至少表面上與他關系和睦了。曹二爺還幫他找了個差事。他如今在京衛指揮使司做了個從五品的鎮撫,嬌妻愛子,生活殷實,倒也一家和樂。
曹劍的獨子曹榮,今年十三歲,生得高壯,從小習練騎射,身手很是不凡。他遺傳了祖父的耿直脾氣,又象他父親一般沉默寡言,雖然曹家小一輩的子弟們也曾拉他一塊兒出去玩耍,但因他有些愛說教,又不喜開玩笑,眾人嫌他無趣,便不愛拉著他玩了,只有在打獵或是比試武技的時候,才會拉上他做個打手。
謝徽之是與曹家旁系子弟們一處玩樂的時候,認識曹榮的,也叫他說教過幾回。從前謝徽之嫌他啰嗦,很少與他親近,但也知道他是個直性子,正派人。如今一說起要找個不會落井下石,又能給承恩侯府傳話的人,謝徽之一下就想到了他。
更妙的是,謝徽之今早去尋曹榮時,他母親正好在家,聽說是謝家的庶子來了,就有些不大情愿,生怕兒子吃了虧。雖然她沒有攔著曹榮見朋友,自個兒卻悄悄跟上去聽壁角了。
曹榮的母親年輕時,就是個聽壁角的人才,多年過去,功力依然未減。
因此,她就清楚地聽到謝徽之在向曹榮訴苦,并求借了二十兩銀子救急之后,有些氣憤地抱怨:“若不是平南伯府太過無情,我也不至于連二十兩銀子都掏不出來,只能來找你借。平南伯府真是太荒唐了!就算他們跟王家早有協議,等王家的女兒在東宮站穩了腳跟,就會說服太子改立他們家的大小姐做太子妃,那也是好幾年后的事兒了!為了這點子沒影的勾當,就要陷親妹夫于死地,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這十幾年,謝家給了他們一百多萬兩銀子,真真是喂了白眼狼!”
曹榮的母親當場倒吸一口冷氣,聲音明顯得連謝徽之都聽見了。
曹榮卻是個耿直性子,并沒有多想:“你這是哪里聽來的話?不可能吧?曹家聽說不會有太子妃了,只有二房的大小姐會做太子良娣。”
謝徽之冷笑著說:“你們那邊是這樣想的沒錯,但平南伯府會甘心么?他們家打太子妃的主意很久了吧?我可不是胡說八道的,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少,除了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娘家程家,還有王家那邊,都心知肚明。幾位夫人、太太身邊的心腹,全都是聽說過的,就連幾位爺屋里寵信的人,也不例外。”他給曹榮使了個眼色,“你是知道的,我姨娘出身平南伯府,有些事,她能找到人打聽。”
曹榮聽得皺眉。又是曹家三個房頭之間的內斗,他祖父與父親已經吃過虧了,他可不想摻和進去。
然而他不想摻和,他母親卻不是這么想的。曹太太二等丫頭出身,已經實現了由仆變主的夢想,如今盼望著能更進一步,重得舊主承恩侯夫人的信重。她假裝送茶點過來給兒子的朋友,順道慰問幾句家中剛剛遭了難的謝徽之少年,鋪墊一番之后,就問起了平南伯府與王家的事。
謝徽之對文氏與謝慕林道:“我裝作沒發覺她在套我的話,照著二姐姐教我的法子,含含糊糊把事情說了。曹榮母親看起來很是重視此事。我出了他家之后,躲在附近多逗留了一陣,親眼看見她帶著曹榮,往曹家二房去了,接著,又與曹二太太一起,坐著轎子去了承恩侯府。”
事情到了這一步,計劃就已經完成了大半。等到曹家大房、二房發現了三房的小手腳后,又會有什么反應呢?宮中的曹皇后,真的會歡迎一個尚未嫁入東宮,就已經滿腹算計的王大小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