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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璞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水道三岔口的地方,承恩侯騎著馬站在岸邊,沖著船上的人厲聲喝斥著,而船上的甲板前方,也有個一身孝服的婦人,由丫環攙扶著,背對著謝家人的方向,與承恩侯激烈爭吵中。
從這孝衣婦人身邊的丫頭婆子看,這婦人多半就是平南伯夫人程氏。也不知道她與承恩侯又生出什么矛盾來,竟然不顧曹家體面,當街就大吵起來。
謝璞招來心腹趙豐年,示意他到前頭去打聽看看,曹家這群人到底在鬧什么呢?
平南伯死得這么不光彩,皇帝沒有公布他的罪名,就是給曹家留臉面了。曹家明明先前低調為他辦了喪事,如今卻又高調張揚地出殯,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過,停靈三天就出殯……實在不大配得起平南伯府的名號,擺明了就是要喪事從簡的意思了。如今出殯隊伍如此囂張,又有些自相矛盾了。該不會是承恩侯與平南伯夫人之間鬧不和吧?
船隊停止前行,文氏與幾個孩子在后頭也察覺到不對了。很快,他們就聽說了平南伯府的送葬隊伍在前頭堵塞水道的消息。謝顯之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悄悄掀起了艙內小窗竹簾的一角,但又猶猶豫豫地,不知該不該看清楚些。
謝慕林猜想他是想知道曹氏與謝映慧如何,便暗地里扯了扯謝徽之的袖角,示意他看謝顯之。
謝徽之聰敏過人,一瞧就想明白長兄的心事了,微微一笑,便主動起身,鉆出了船艙去。謝家的船離岸邊不遠,他叫來船家,往船舷上搭了塊長板,很輕巧地就上了岸。
也不知道他在岸上是如何打探的,半刻鐘后,他回到船中,已經打聽到了前方正在發生什么事:“平南伯出殯,本來曹家人是打算一切從簡的,承恩侯和曹二爺都壓根兒沒露面,曹家四房、五房、六房那些就更不用說了。可能是平南伯夫人覺得太冷清了,又覺得平南伯停靈三日就出殯,太過可憐,所以自己悄悄兒派了人,花錢雇了上百個人,做了孝服、儀仗什么的,棺木一離曹家族地,就把排場擺起來了。
“承恩侯那邊聽到消息,急忙趕來阻攔。聽說平南伯夫人還打算讓船載著平南伯的棺木,往秦淮河上走一圈,再送到西天寺去,人都快瘋了,當街就跟平南伯夫人吵了起來,如今兩邊都不肯相讓呢。”
謝慕林一時不由得無語了,她與謝謹之對視了一眼,都不知該如何評價曹家所為。
謝徽之若不是顧慮到謝顯之的心情,都快笑出聲來了。曹家今兒這場窩里斗的好戲還挺精彩的。
謝顯之本來還有些傷感,聞言也呆住了。他不明白舅母程氏心里在想什么,但也覺得大舅承恩侯太過涼薄了些。
他們兄妹幾個今日送父親出城,根本就沒想過會遇上平南伯府的出殯隊伍。只停靈三日就下葬……這種事太少見了。正常情況下,停靈三個月都只是標準操作而已。即使夏天不利于保存尸體,也不過是多用些冰的事兒。誰能想到曹家會涼薄至此呢?但想到平南伯生前的性情為人,又覺得他們兄弟不愧是親手足。平南伯會有今天,一點兒都不冤枉。
謝顯之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道:“無論曹家人私下有何不和,鬧到外人面前……終究太不象話了。只怕宮里的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會生氣吧?”他不可憐平南伯夫人,只是有些擔心,母親曹氏如今還住在平南伯府,又發生過先前的事……但愿不會被曹皇后遷怒才好。沒有了平南伯這位親兄撐腰,母親承恩公夫人又聽聞中風了,曹氏在曹家沒有了靠山,還不定會如何受氣呢。
謝慕林知道謝顯之還是比較關心生母妹妹的,便問謝徽之:“三弟可看到……大姐姐有沒有跟著出殯隊伍出城?”
謝徽之事前也想到了這一點:“我見到曹榮了,悄悄兒問了他的小廝,說是大姐姐在平南伯夫人后頭的一艘船里。”他看了謝顯之一眼,“跟她親娘在一起呢。不過兩人都沒出面,我也不知道真假,只遠遠瞧了瞧那艘船,確實看見了桂珍和杜媽媽,還有大姐姐屋里的紅羅。”
謝顯之嘆了口氣,探頭看了看甲板前方,低聲對弟妹們說:“我若去跟父親說……想借機與母……與娘和大妹妹見一面,勸大妹妹回家,父親會不會答應?”
謝慕林心里其實不太樂意,但也尊重謝顯之的想法:“大哥你確定要去嗎?我覺得這事兒你問不問爹爹都無妨。爹爹應該不會反對,但卻不會希望你受委屈。你也瞧見了,平南伯夫人如今正在火頭上呢,承恩侯是個難啃的骨頭,但你卻不是。萬一她遷怒到你頭上,當街大罵你一頓,你是能跟她吵架,還是能反駁她?”
謝顯之啞口無言。他是個斯文人,性情也比較溫和,斷斷做不出與人當街吵架的事。可如果他什么話都不說,任由平南伯夫人責罵,對他的名聲也有所損害……
他倒不怕自己受什么委屈,可今日是父親謝璞上任的大日子,全家人都在這里。他總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耽誤父親的行程吧?
可是平南伯府如今境況不佳,生母曹氏更是處境尷尬,妹妹這時候不離開平南伯府,日后還不知會如何受連累呢。再遲些時候,他就要離開金陵城,許多年都不會回來了。難道真的就這樣走了,連母親妹妹也不再見一面么?
正當謝顯之糾結之際,謝璞那邊也迎回了趙豐年。
趙豐年把情況打聽清楚了,一五一十地稟報了謝璞,最后又添了幾句話:“小的回來的時候,叫杜婆子看見了。大約是她稟報了……稟報了前頭的大太太,那位把小的叫過去吩咐了幾句,說是……想見大少爺一面。”
謝璞皺起眉頭:“她要見顯之做什么?可別又是叫顯之回平南伯府的話。如今平南伯府是什么境況,她心知肚明,何苦叫兒子去陪她受罪?!她若是聰明,就該連女兒一塊兒送回謝家來,省得孩子們跟在她這個聲名狼藉的生母身邊,前程不明,受人輕視!”
謝璞不肯點頭,但文氏那邊,卻已經派人來悄悄兒告訴他,謝顯之在糾結些什么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松了口:“若是顯之當真有意,就跟他說,到岸邊的茶館要個雅間,多帶上幾個人。我問問曹氏,是否愿意到茶館里說話吧。”
說到這里,謝璞又露出了嘲諷之色:“反正平南伯府的船隊堵在前方,大家誰也走不了,只當是打發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