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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映慧被接回平南伯府時,由于曹文衡提前下了車,又有桂珍在旁掩護,連知情的謝映慧本人,也被哄住了,所以,并未引起曹氏的懷疑。她以為女兒是桂珍等人接回來的,還覺得這個心腹十分得力能干呢。
曹氏抱著女兒大哭了一場,聽說她是在謝家人那里過了一夜,還哭道:“你怎么就這樣大膽?心里不痛快了,在這府里什么地方不能去?都天黑了還要出府。出府便出府,哪怕是上大房、二房去都行,為何偏要去謝家?你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頭,勢單力薄,就不怕謝家人欺負你?他們沒給你氣受吧?你這一夜是怎么過的?可冷著了?餓著了?有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映慧不耐煩地打斷了:“我什么事都沒有!謝家人又如何?我看嬸娘還挺和氣的,弟妹們雖然說話不大中聽,卻也沒對我怎么著。再說,還有大哥在呢!難道大哥還能眼看著我受欺負不成?母親成天對我說謊,您身邊的人又總跟我說謝家人的壞話,鬧得我以為謝家個個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見了他們的面就厭煩。結果呢?他們根本就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我被你們糊弄了這么久,還一味對母親的話信以為真。母親是不是把我當成傻子了?!”
曹氏這會子回過神來了,想起了她與女兒之間還有一場官司沒打,便有些期期艾艾地:“我沒有……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就是擔心你會受委屈……這一晚上,我擔驚受怕的,可你舅母又說外頭有宵禁,不許放人出府尋你,我……”
謝映慧冷笑了一聲:“如今母親不說謝家人壞話了,改說起舅母和表哥的不是來。可惜,我已經不傻了。吃過一回虧,您以為我還會再次上當么?!”想到表哥一大早就帶傷出府尋她,母親卻直到她回平南伯府,人還在后宅里安坐,她就不由得心酸。母親如今真的不再把她看得最重了。母親如今看重的,是那個姓方的男人!
曹氏張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只能轉開了話題:“你外祖母的病情有些反復,本來人已醒了,聽說你昨兒晚上跑出了府,一直不見蹤影,便又擔心得暈了過去。所幸大房如今不再禁人去探病了,我才去看望了她老人家一回。雖然如今沒有大礙了,但你回頭還是該過去請個安,賠個罪才是。”
謝映慧想起曹文衡的建議,稍稍冷靜了一些:“我會的。若不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勸阻,我早就想去看望外祖母了。”
她瞥了母親幾眼,咬咬唇,道:“母親還是不打算改變心意么?父親有平妻有妾室有庶子,您都覺得傷心難過,巴不得與他和離。方聞山聽說還娶過兩房妻子,兒女一大堆,妾室也有,真計較起來還不如父親呢。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給他,連舅舅尸骨未寒都顧不得了?熱孝里嫁人是什么名聲,母親難道不知道么?您如今在京城里已是飽受非議,何苦還要往自己頭上潑臟水?曹家是什么人家?曹家女兒何等尊貴體面?您竟都不管不顧了?!”
曹氏眼圈一紅,哽咽道:“好孩子,你誤會了。母親并非打算熱孝里嫁人。方聞山與我商量好了的,等過了一年齊衰不杖期,再辦婚事,還是在外地辦,不會太過張揚的。京中只有親友才會聽聞,其余閑雜人等,根本不會被驚動。”
這事兒謝映慧是從曹文衡那里聽說的,先入為主,哪怕曹氏的說法不一樣,她也不能盡信了:“這個姓方的不是馬上就要到北方赴任了么?他還問你,愿不愿意一起走呢。若不完婚,母親如何能跟著外男一起上路?這名聲還不如熱孝里嫁人呢!您何苦哄我?哄了這么久,都已經哄不住了,還不肯死心。莫非在你心目中,女兒就真的那么蠢?!”
曹氏啞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與聞山哥即使一同上路,也不會宣揚得人盡皆知。到了他的任地,我便會與他分開,另擇居處。待完婚之后,再……”
謝映慧露出了傷心的表情:“你都喚他什么呀?母親,在女兒面前,您就不能放尊重一些?!”她都沒敢管表哥叫文衡哥呢,母親竟然……一把年紀了,就不能要點臉么?!
曹氏面色一白,心中隱痛,含淚道:“好孩子,你不明白……我與聞山哥從小一塊兒長大,早就彼此鐘情了。若不是你舅舅棒打鴛鴦,我們十六年前就該在一起了。可為了你舅舅,我忍痛放棄了聞山哥,嫁給你父親,這十六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聞山哥。
“如今好不容易,我和他終于有機會在一起了。我為你舅舅已經犧牲了這么多,想來也夠了吧?我連名聲都不顧了,只想要跟聞山哥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何總遇到那么多阻礙?慧姐兒,你向來最孝順母親了,難道就不能讓母親心愿得償一回么?你就這么想讓母親一生都求而不得?!”
謝映慧頓時哭了:“母親說這樣的話,叫女兒情何以堪?!既如此,我也不攔你,只是別指望我會跟你走。我也不會見那個姓方的男人,我跟外祖母過活去!你可以丟下病重的外祖母不管不顧,我卻沒你那么狠心!”她扭頭就跑了。
曹氏無力地坐倒在羅漢床上,默默垂淚。
等到她哭完一場,叫了丫頭來侍候自己重新梳洗,然后扶著桂珍去尋女兒,再平心靜氣談一回話時,她才知道,女兒竟然找曹文衡去了。
昨日曹文衡明明都說出了不會娶謝映慧的話,謝映慧如今居然還要自個兒送上門去,也不知道會受什么樣的氣。
曹氏心中大急,連忙急步趕往曹文衡的院子,待走到他的房間門口,才發現兩個孩子坐在一處,有說有笑的。本來還傷心難過的女兒,在曹文衡連番勸說與逗趣下,已經把傷心事拋開了,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兩人正親親熱熱地說起這個夏天要去城外莊子上避暑的事呢。
曹氏默默地退了出去,心情十分復雜。
她清楚女兒的心事,也希望女兒能心想事成,嫁給侄兒曹文衡。這樣她即使遠嫁北方,也能安心了。可她與嫂嫂程氏吵了一場,姑嫂反目,已經不敢奢望女兒的婚事能順利,甚至不敢把女兒再托付給嫂嫂侄兒了。她怕嫂嫂會因為記恨自己,遷怒女兒,讓女兒受委屈。
然而,如今女兒與侄子這般有說有笑,兩小無猜的樣子,曹氏又猶豫了……她真要拆散這對有情人么?那她的作為,與當年哥哥平南伯對她與方聞山做的,又有什么兩樣?
程氏不知幾時出現在了她身后,兩個母親彼此對望一眼,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程氏聽著屋里兩個孩子的說笑聲,嘆息道:“我們做娘的,幾時能斗得過孩子?妹妹,你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再談一次吧?”
曹氏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