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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太太又咳嗽了。
珍珠不在,謝慕林就照著她平時的做法,上前給謝老太太拍背、喂水。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姿態還是要有的。
然而謝老太太根本不領情。她一把將謝慕林遞過來的水杯拍落在地,氣憤地說:“我用不著你來獻殷勤!”誰知道她原本就還沒把氣理順,勉強喊出這句話后,一口氣走岔了,咳得更加厲害。
文氏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她瞧了瞧地上的水杯碎片,心頭一酸,也不多說什么,就上前接過了女兒的工作。謝慕林退到一旁,十分淡定地看著文氏服侍謝老太太,一點兒都沒覺得生氣難過。
看到謝老太太那副飽受打擊的模樣,她心里還有一點淡淡的爽。
謝老太太咳個沒完,中間還一度想要抽空習慣性地罵文氏兩句,無奈身體不配合,一個字都罵不出來,只能忍住這口氣,折騰了半天,方才喘順了氣。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大聲罵什么了,只能有氣無力地冒出一句:“你們這些……不孝的混賬!”
文氏紅了眼圈,默默地低頭立在床邊,沉默不語。
珍珠端了粥和小菜回來,見狀忙放下托盤,上前服侍謝老太太去了。文氏拉著女兒小聲告退,謝老太太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壓根兒沒有理會。
出得后院,文氏就開始掉眼淚,回到正房,她便撲在桌子上大哭起來。
謝慕林瞟了她幾眼,有些不自在地在她對面坐下,勸道:“娘,你別哭了。這有什么好哭的呢?老太太一向是這種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文氏哭得更大聲了。
謝慕林摸了摸鼻子,趁機上個眼藥:“我早就習慣了,娘也看開些吧。要是哪天老太太不作妖了,我才要覺得奇怪呢。不過,她現在動不動就要壞孫子的名聲,根本不考慮兄弟們的未來前程。為了兄弟們著想,我們也不能任由她亂來。除了象杜老爺子這樣的明白人,又是必不可少的大夫,其他人還是少請到這邊宅子來做客吧。老太太少見些外人,也就沒機會作什么妖了。”
文氏的哭聲小了些,哽咽道:“我先前只當她是嘴上說說,并不是真的打算在外人面前冤枉你哥哥弟弟們。再怎么樣,那也是她親孫子,對她一向很恭敬的。怎能因為你爹爹早就定好了的,他們要去書院讀書的事,老太太就非要毀他們前程不可呢?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老太太真的能做得出這種事來!她真能狠得下這個心!倘若今兒來的不是知根知底的杜老爺子,換了別家不相識又不知道內情的大夫,豈不是就信了她的話,真把你和你的兄弟們都當作是不孝子孫了?那你們在湖陰縣,還能有什么名聲?!”
謝慕林淡定地表示:“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才說,老太太最好是在此靜養,少見外人,最好連族人都不必多來往。她老人家在族里生活,已經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保不齊就有根本沒聽說過她事跡的人,會真的聽信了她的話。就算事后能解釋清楚,也犯不著冒那個險。”
文氏低頭拭淚道:“方才杜老爺子還勸我,不要再做老太太的應聲蟲了,哪怕是為了你們幾個孩子,也該爭氣一些……我真是羞愧難當!杜老爺子雖說是宗房的姻親,可你大伯娘的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她斷不會把我們家里的事胡亂說給娘家父母知道。杜老爺子會說這樣的話,就必定是我的事已經在親友間人盡皆知了。
“他們都知道我被老太太欺壓了許多年,卻還是一心一意奉承她,對正經婆婆,反而是虧待了多年,一直不曾在她老人家膝下盡過孝。真姐兒,你說,親友們會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你爹爹呢?這些年,我與你爹爹一直以為孝順老太太,便是真正的孝心了,是不是已經成了別人眼里的笑話?!”
杜逢春老爺子還說,是她與謝璞夫妻倆把謝老太太慣成如今這副討人嫌的模樣的。曾經她老人家也是個賢淑婦人……
文氏捫心自問,越問越慚愧。就算那十幾年里,曹氏曾經有意無意地把謝老太太慣壞了。可謝璞遠在外任上,自己是守在家里的,就算不能及時勸誡謝老太太,至少也能去信提醒丈夫,讓丈夫出面勸說老人。這些事她沒能做到,只顧著自己二房的小家,實在太過失職!
她含淚對女兒道:“你提醒過娘好幾回了,是娘糊涂,總是不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如今娘知道錯了,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改正……可既然是錯的事,就不能再繼續錯下去,否則我和你爹爹往后如何能在族人親友間做人?我得給你爹爹寫信,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將來該怎么辦?”
謝慕林眨了眨眼,不是很清楚對方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但文氏如果真的愿意走出這一步,絕對是大好事。不然她自己千方百計為家里人出力辦事呢,謝老太太胡攪蠻纏不說,還有個親娘在拖后腿,她還能干得了什么?
謝慕林微笑著安慰文氏:“娘,有心不為遲。您愿意改正就好。爹爹那兒,您也多勸勸,跟他說清楚這些日子家里發生的事,不要想著給誰遮羞,又或是覺得不能讓爹爹為家事煩心,就報喜不報憂。爹爹在外任上確實辛苦了,但他要是不知道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又如何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呢?
“娘既然覺得自己難以決斷,又不想事事都勞煩宗房與二房的長輩們幫忙,那就必須讓爹爹出面處理。總不能讓爹爹在外辛苦工作,卻莫名其妙因為家鄉的老母親犯糊涂闖了禍,就連累得一家兒女前程盡毀,爹爹幾年的辛苦都白費了吧?這可不是真心為他好的做法。”
文氏含淚點頭:“你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不會犯這個糊涂的。總歸是你爹爹的親娘,有些事,還是要靠他來做決斷。”
文氏拿定了主意后,心里雖然還有些惴惴不安,但比起先前,倒是平靜了許多,不再時時為了謝老太太的態度而傷心難過。
而謝老太太這時候正在暗地里懊惱,后悔自己出了昏招,不但沒能讓杜逢春認清謝慕林這個小丫頭的真面目,反而成了杜逢春眼中的壞人。只怕她下回復診時,再說孫子孫女們的壞話,杜逢春都不會信了。
想到這里,她又有些埋怨杜逢春,倘若不是他說話如此氣人,半點臉面都不給她留,她又怎會一時氣急,把人給得罪了呢?說到底,還是杜逢春的性子不好,害得她如今處境尷尬。下次再見他時,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面對他了。
至于先前她說的,不會喝杜逢春開的藥的話,謝老太太已經忘記了。杜逢春再氣人,他的醫術在湖陰縣也是首屈一指的。不吃他開的藥,她要上哪兒找更好的大夫去?她還是很惜命的,不但會吃他的藥,復診也會繼續找他,大不了裝沒事人就是了。
謝老太太專注于自己的想法,并沒有留意到,文氏的態度,稍稍有了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