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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嘆了口氣:“也沒什么難處,只是看到了一些事,心里有些不大好受而已。”
謝慕林聞言疑惑:“到底是怎么啦?那幾位伯祖母、叔祖母和伯娘、嬸娘們請娘過去,說是商議要事,卻也沒說清楚是什么要事。是這件要事讓娘心里不好受了嗎?”
文氏又嘆了口氣:“幾位長輩召集族中女眷議事,其實……是為了十三房的嫂嫂。她病了很久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年呢。”
“十三房?”謝慕林呆了一呆,很快反應過來了。謝氏宗族的第十三房,那是旁支中的旁支,好象是八房祖上某個庶子生出的庶子,分家出去后立下的分支,人口單薄,家境也很一般。通常宗房、二房、三房甚至是四房、五房的事務,他家都不會參與,因為血緣太遠了。
謝慕林沒有見過十三房的人,只在文氏介紹宗族情況的時候,聽她說過一耳朵。謝家角那個燒磚的窯,就是十三房的產業。
文氏面帶愁容地道:“十三房人口極少,如今只剩下一家了,當家的孩子叫謝謹華,論起來與你們兄妹是一輩兒的,不過才二十來歲罷了。他老子當初還在時,其實是在我們家老太爺的作坊里做小管事的,做得還不錯。可老太太那年忽然變賣家中產業,一聲不響地帶著老爺與我離開了湖陰縣,就害得人家丟了活計。”
謝謹華的父親家境一般,丟了謝家三房作坊的差事后,只能另外找工作,就去了縣內另一家大戶的田莊做個監工,還把妻子也帶過去了,留下年幼的兒子在族里讀書,只有一個老仆幫忙照顧。他家其實是八房的分支,所以當時八房的家主夫妻還會照看謝謹華一些。
等到謝璞終于有能力,回到族中彌補族人損失的時候,謝謹華的父親已經跟新東家簽訂了十年協議,沒辦法脫身了,所以謝璞就賠了他一筆銀子,算是對他的補償。
謝謹華的父親雖然沒能離開新雇主,但靠著這筆銀子,倒也買了些田地,還給自家蓋了新房,家中情況大有改善。就連謝謹華身邊,也多了兩個仆人侍候。他父母還打算要好好培養他讀書,將來進書院,考科舉,徹底改換門庭呢。
誰知道八年前一場大水,謝謹華的父親在雇主家的田莊上修堤防洪,一頭栽進洪水中,尸首幾天后才在十幾里外的河灘上被發現。他母親也在水里泡了一個多時辰,雖然保住了性命,卻留下了病根。雇主本來就損失慘重,家破人亡,無力支付撫恤錢。謝謹華一家新買的田地,新蓋的房舍,也全都毀在了那場大水里,原本稱得上小康的家境,轉瞬變得赤貧。十五六歲的少年,還要負擔起母親的醫藥費,本來定好的未婚妻也背約毀婚了。他不得不棄學回家,支撐門楣。
當時,因他聽說了三房老太爺謝澤湖昔日建房時自己燒磚的往事,便起了經營磚窯的念頭。于是宗房、二房、八房以及遠在外任上的三房謝璞各資助了一筆錢,助他在謝家角建窯燒磚,算是有了一份產業。幾年下來,他家漸漸恢復了元氣,謝謹華也娶妻生子了,一家人算是過得和樂。
可從去年冬天開始,他母親的舊疾便復發了。為了給她治病,謝謹華幾乎傾家蕩產,也無法分心去經營磚窯的事業,以至于磚窯的收入越來越差。眼看著一家人就要重返赤貧,他的寡母有了輕生之念,半夜里悄悄上吊,被起夜的小孫子發現阻止,驚動了全家。謝謹華抱著寡母大哭一場后,徹底放下了所有顧慮與自尊心,跑去八房求助了。
文氏嘆息著對女兒說:“這事兒發生的時候,我們剛剛回來,忙著安頓全家,又要操心老太太在老宅養病的事,哪里顧得上旁支的動靜?我也就是今天才聽說了這件事罷了,心里實在不好受。那位嫂嫂我也認識多年了,小時候學織布,她還指點過我呢。她明明只比我大幾歲罷了,如今看著,頭發卻已花白,比老太太還要蒼老幾分。說起來,這也是老太太昔年造下的孽……”
倘若沒有謝老太太忽然變賣家產出走的事,謝謹華的父親就不會為了生計,到外頭找工作,自然也就沒有在大水來臨時,死在別人家田莊里這一出了。謝謹華興許還在讀書,讀出了名堂,還有機會考個功名呢。他的母親就更不會因為舊患復發與積勞成疾,蒼老憔悴,病重將死。
文氏從來沒有這樣真切地目睹到謝老太太昔年所作所為給謝氏宗族造成的傷害,心里又怎會好過呢?
謝慕林也聽得心里酸酸的,想起謝老太太今天還作了一回,真的很想罵人。她正色對文氏道:“既然是老太太害了人家,咱們就不能袖手旁觀。無論是資助他家藥錢,還是幫他家把產業重新經營起來,都能對他家的困境有所幫助。今天那幾位長輩請娘過去,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文氏嘆道:“長輩們就沒想過只讓我們這一家出錢,只是說大家都出些銀子,助族人走出困境。她們讓我隨個份子,有十兩銀子就好了,倒是可以跟老爺說一聲,看能不能讓謹華那孩子進咱們家的產業做事。我覺得十兩銀子不夠,再添了十兩,還想把家里收藏的幾味名貴藥材也送過去,倘若能對那位十三嫂的病情有所幫助,我也能安心些。至于讓謹華到咱們家做事……他如今要照看他母親,哪里能離開家?他兒子又還小,遠沒到支撐門戶的年紀呢。”
謝慕林瞬間想到了自家剛剛有了個構想的水泥作坊:“這事兒我們慢慢再商議吧。先湊一筆醫藥費,請杜老爺子給那位伯娘診個脈如何?”
文氏苦笑:“杜老爺子是咱們謝家的姻親,謹華從前家境也算殷實,又怎會不請他來給自家老娘診病?但十三嫂的病難以根治,只能慢慢調養著,眼下還要吃一味獨參湯。就是這湯的花費大了,才叫謹華一家入不敷出的。我們家也有幾根參,先送一根過去讓十三嫂吃著,等吃完了再看吧。”
謝慕林點頭,任由文氏拿主意,隨后又說起了謝老太太的病情變化,復診結果等等,最后她向文氏請求:“老太太那個性子,根本約束不了自己,放她一個人在那里,下人們也拿她沒辦法,她的病怎能好得起來?所以我想,過去陪她住一段時間,管住她三餐吃喝,盯著她吃藥休養。只要她能盡快好起來,將來不管是回金陵城住,還是搬去松江什么的,我們都能松口氣。”
“這……”文氏有些猶豫了,她覺得侍疾是自己的責任,沒理由讓年少的女兒出頭。她對女兒說:“還是我去吧。我是老太太的兒媳,她老人家病了,我是不能躲避的。”
謝慕林忙苦口相勸,卻聽得身后傳來長兄謝顯之的聲音:“還是我去吧。我才是老太太名正言順的長孫,要給老太太侍疾,理當由我出面,怎能叫妹妹替我吃這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