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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映慧的家書寫得很長,足足有厚厚一大疊,而且看起來并不是一次過寫完的,興許是每日寫一點,積少成多,再統統派人送到湖陰來了。
也因為這個原因,等到謝映慧換了一種墨汁寫后面的信時,遣詞造句已經冷靜下來,不象之前那么激動了。
謝顯之從家書的字里行間,感受著妹妹下筆時的情緒,慢慢將后續的書信內容,挑揀出適合的部分,告知文氏與弟妹們。
謝老太太獨自出城“避暑”,丟下兩個孫女不管的消息,已經慢慢傳開了。雖然左鄰右舍的人家還不至于有人敢上門騷擾,但下人之間的流言蜚語卻一點都不少。
承恩侯夫人打發了一個婆子上門問謝映慧,是否需要接她回侯府住些日子?謝映慧看出那婆子言不由衷,恐怕大舅母根本沒打算接她過去,只是虛應故事,做做表面文章而已,多半是顧慮到她親外祖母承恩公夫人的存在。謝映慧當然是婉拒了,那婆子連多勸一聲都不肯,態度已是明明白白。
過后曹二太太也打發人來問了,謝映慧同樣是婉拒,卻又向對方打聽了承恩公夫人的病情。據說那位老夫人的病況有了好轉,目前是清醒著的,但下不了床,宮里皇后娘娘也派過太醫來為她診治了,只需要靜養即可。
據曹二太太派來的婆子說,承恩侯夫人與曹二太太妯娌倆,都沒敢在繼婆婆面前提起私奔的曹氏,生怕承恩公夫人會被氣死。
謝映慧卻深知母親出走之前,是聯系過外祖母的,自然明白曹二太太派來的婆子沒說實話。她有些擔心,倘若外祖母過后病情有不諧,兩位舅母說不定會把責任推到母親身上,聲稱是外祖母知道了母親與人私奔,才會氣得病情加重的。到那時候,不但曹氏名聲再難挽救,就算是他們兄妹二人,也要受牽連了。
謝顯之讀到這里,便再一次停了下來,面露憂色。他心里也在擔憂此事,外祖母哪怕有私心,對他父親一家狠心絕情,對他與妹妹卻還是不錯的,疼愛了他們十幾年。如今外祖母落入一向與她不和睦的大舅一家手中,嫡親的兒子已經亡故,女兒出京遠走,兒媳、孫子對她不聞不問,也不知道會受什么罪?
謝謹之坐在他身旁,見狀也猜到他心里在擔心什么了,便安慰他道:“大哥放心,你外祖母不會有大礙的。興許會受些委屈,卻不會太過分,更不會有人膽敢傷她性命。承恩侯與曹二老爺都有官職在身,東宮太子正需要的他們輔佐,倘若他們在這時候守孝,卻叫皇后與太子怎么辦?承恩侯與曹二老爺興許對你外祖母并無孝心,卻不會為了報復,便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謝顯之想想也是,松了口氣,但一想到兩位舅父若真是這么想的,那曹家又還有什么親情可言?他苦笑了下,心情又低落下去。
謝慕林再一次插話:“承恩侯夫人與曹二太太都派人來問大姐姐了,哪怕不是真心的,好歹愿意做點表面功夫。那平南伯夫人呢?她就沒點動靜?”
謝顯之聞言,連忙拿起信繼續往下看,看得心里也生出幾分火氣來。
平南伯夫人確實沒有派人去問謝映慧。可她本該是三位舅母中,最早知道謝映慧目前被落了單的人。因為謝映慧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多與平南伯府下人沾親帶故,雙方并未斷絕來往。她還發現自己的大丫環瑪瑙,似乎會定期與平南伯府那邊的親友通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順便把自己的事告訴給平南伯夫人與曹文衡了。
反正她之前準許另一個丫頭綠綺回家中省親時,后者就打聽到,表妹曹文鳳聽說她成了永寧長公主府上貴客,還與長公主之女馬玉蓉交好,心中十分不忿,埋怨馬玉蓉不知好歹,又說謝映慧如今也學會拍別人馬屁了,云云。由此可見,平南伯府中人雖然正在關門守孝,但并非對外界的事一無所知,更清楚她謝映慧都干了些什么。
謝映慧越發覺得心寒了,她曾經試圖派人去給曹文衡捎話,但曹文衡避而不見,根本不想與她再有聯系。想想長輩們說起要給他二人定親,他對她殷勤小意,才是多久之前的事?轉眼間,所有人就都變了臉。
謝映慧很傷心,也對平南伯夫人程氏與表兄曹文衡死了心。
她在永寧長公主的避暑莊子里前后閑住了二十來天,每日與馬玉蓉、盧飛云作伴,日子倒也過得安逸,心情已是漸漸平復下來了。
謝映容不樂意回家,她也不予理會。她雖是長姐,卻從來就沒履行過長姐的職責,根本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如今再知道了謝老太太安好,她就更能安心住在外頭了。反正珍珠橋那邊的大宅有蔡老田和大金姨娘管著,金萱堂有蔣婆子坐鎮,桂園也有毛掌柜打理,完全不用她操心。
不過,永寧長公主的兒媳白氏病重,已是彌留之際,據說得的還是會過人的時疫,永寧長公主不打算繼續讓全家人待在莊子上了,帶著家人回到了城中府第。謝家在金陵城里也有宅子,謝映慧不可能繼續借住別人家,只好和馬玉蓉她們分開。
她如今在家無所事事,每天都覺得很無聊,又不好意思打攪家里有病人的馬玉蓉,只得靠與盧飛云通信來打發時間。
謝映慧的家書在這里又換了一種墨色,想來落筆時,又隔了起碼一日了。
永寧長公主的兒媳白氏因時疫而死,死在了郊外的小莊子里,喪事從簡,棺木就沒進過城,直接在郊外停靈,聽說三日后下葬。永寧長公主府設了簡單的靈堂,謝映慧去拜祭過,覺得馬家人都很平靜,連馬二公子都沒怎么傷心,只有幾個丫頭在靈堂上哭喪,但那哭嚎聲總讓人覺得假……
謝映慧又感嘆了一下世人勢利,說白家從前仗著女兒嫁進長公主府,如何囂張,但如今卻連派個人來給女兒喪事撐場面都不樂意。白家只有旁支遠支的人來吊唁,白氏的父母兄弟壓根兒沒露過臉。不過這種勢利無情的人家,老天爺也看不得他們得意。他們家最是得臉的那位嫁到歧山伯府的姑太太,有傳聞說是瘋了,原因是她的兒子在城郊打獵的時候,連主帶仆失了蹤,遍尋不見,多半是叫狼叼了去。
文氏聽到這里,不由自主地拿帕子掩口低呼了一聲。見孩子們聞聲朝她看來,她尷尬地笑了笑:“我聽得怪怕人的。金陵城外竟然還有狼么?慧姐兒和老太太還在京郊住了這么久,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謝慕林笑了笑:“沒事,老太太跟大姐姐又不會上偏僻的地方去,怎會遇上狼?那位歧山伯府的公子自己找死,又怨得了誰?”
她與兩位兄長、三弟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里都清楚地知道了謝映慧這段春秋筆法背后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