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文氏當然是答不上來的。還是晚上謝璞從衙門里回來后,才告訴了女兒從京城傳過來的最新消息。
林家倒了大霉,家族中幾個官位最高、最有權勢的成員都革職的革職,入獄的獄,哪怕林昭儀與二皇子再三向皇帝求情,皇帝也沒有松口的意思。而與此同時,與林家結怨已久的曹家更是落井下石,為大理寺提供了種種人證物證,力求要把林家人一口氣釘死,再難翻身。林家察覺后,也是怨憤不已,不甘心只有自家倒霉,索性就反咬了曹家一口,把仇敵也拖下了水。
反正兩家相斗多年,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底細。許多見不得光的東西,兩家相互都有察覺,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里都在收集證據,力求有朝一日能借機打擊對方。只不過,有些證據力度不夠,有些罪名相對比較輕微,都達不到一招致曹家于死地的地步,林家就覺得沒必要那么快拿出來,想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出手,畢全功于一役。但眼下他們已經沒時間等待那個時機了,索性就拿出了這些證據報復曹家的落井下石。別看眼下是林家處于劣勢,等這些證據曝光,曹家也照樣要吃大虧。
皇帝本來就有心要利用林家的反撲,打擊曹家,見狀自然是不會阻止,反而還會跟著煽風點火。于是這火就真的燒到了曹家人頭上,不但他家的黨羽有好幾個人出了事,當中不凡手握實權的,甚至還被查出了有重要家族成員參與了貪污工部的銀子。曹四爺與曹五爺都是這樣被革職的,但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只是未來不可能再做官了,家中兒孫們要出仕,可能也會艱難些。
不過這兩位都只是曹家旁支,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林家怎么可能滿足呢?當他家那位河道總督確定不能順利脫罪之后,林家后手就指使人去告了承恩侯,還把他跟當年的河工案扯上了關系,又隱隱約約牽連上了兵部那邊的一樁案子。若是承恩侯解釋不清楚,分分鐘就是一個貪污軍餉秘養私軍的罪名。
曹家有皇后,有太子,若再來一個養私軍,簡直就是約等于告訴天下人,曹家有反心了,至少也是個打算對皇帝不利,好推少年儲君奪權繼位,趁機攬權的罪名。
曹家人這回是真的要嚇出一身冷汗了。他家是否真的有養私軍,暫且沒有明確的證據可證明。林家拿出來的那些罪證,其實也有些牽強附會,說服力并不是太強,僅僅是看起來有些道理罷了。但這都是次要的,關鍵是皇帝會不會相信。一旦皇帝相信了林家的證據,對曹家有了猜忌之心,有心鏟除他家,那么即使證據不足,曹家的未來也會是一片灰暗。
嚴重的話,皇后的后位難保,太子也有可能被廢。畢竟,從前身為嫡長子的太子沒有犯下大錯,皇帝就沒理由廢了他,朝廷百官也不會同意;但如果有證據證明太子不孝,打算搶班奪權,占據皇位,那就連朝廷上最正直最保守的老臣,也不會站在太子那一邊的。
倉促之下,承恩侯不得不找了一個替罪羊,為自己頂下貪腐的罪名,至于養私兵這一條,自然是完全否認,盡可能撇清了。而為了讓皇帝相信這個替罪羊就是真正要負責任的人,承恩侯犧牲了自己最信任和器重的兄弟曹二爺。曹二爺雖是庶出,卻一直是嫡長兄的忠實追隨者,他默默地認下了這個罪名,已經被打入了天牢,等待大理寺收集完證據,再作宣判了。
謝璞說到這里,忍不住感嘆道:“曹二爺若不是死忠于承恩侯,其實他本人的才干還是不錯的,人品也比幾個兄弟強些。無奈他死心眼兒,竟連這樣要殺頭的罪名都替承恩侯擔下來了,無異于自尋死路。皇上才不會理會他是否比曹家其他人正派些,只要是曹氏一族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皇上都希望能鏟除殆盡,萬萬沒有獨饒過曹二爺的道理。
“承恩侯其實也是太自私了,他兄弟幾個身上都不大干凈,唯獨曹二爺名聲還行。倘若承恩侯能當機立斷,保住曹二爺,令其辭官回鄉,至少家中婦孺兒孫們將來還能有曹二爺庇護。即使承恩侯兄弟數人都遭了殃,也能保住家族血脈,以圖將來。如今,他把兄弟中最有希望脫身的那一個親手葬送了,將來還有誰能護住他的家小?皇上是不可能放過他的。找了替罪羊,也不過是讓他多活幾日罷了。”
謝慕林對曹家二房并不關心。她對這一家的事跡最熟悉的一條就是,江家的嫡長子江紹良娶了曹二爺的嫡長女為妻,聽說夫妻感情還挺好的。曹二爺的嫡長女為了江紹良,放棄了原本要被曹家人送入東宮為側妃的前程,在曹家那群一心要嫁給太子為妃的女孩子里,也算是一股清流了。江太太小程氏印象中是個極勢利的人,謝家才出事,她就迫不及待地上門退親,活象謝慕林會借著婚約纏上她家庶子似的。如今曹家二房出事,曹家形勢也不妙,她對那位一直都高高捧著的長媳,態度真的不會有所變化嗎?
謝慕林暗暗搖了搖頭,面上不露異色,繼續問謝璞:“爹爹,這么看來,曹家吃了挺大的虧呀。承恩侯幾個弟弟都出事了,曹二爺還有可能攤上死罪,難道曹家到這時候,還沒醒過神來?皇帝要是愿意護著他們,怎么可能一直不出聲?如今坐視曹林兩家的大人物被定下重罪,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吧?”
謝璞笑笑:“怎會看不出來?就連我們這等遠在地方上的外官,但凡是從京城得了消息的人,都有幾分看出來了,更何況是身在京城的曹家人?只怕連林家人都回過味兒來了。林家還好,早有些懊悔,先時行事太過,觸怒了君王,如今也不敢再奢望二皇子能成為儲君了,據說倒是想要爭取成為過繼燕王府的嗣子呢。因此京城那邊才會迅速給燕王殿下傳了信,讓殿下有個準備。至于曹家,一旦察覺到了皇上的用意,必定會想辦法應對的。眼下他家形勢不妙,只能先穩住皇上,盡可能裝一裝可憐,必要時可以多犧牲些東西,等到將來局勢穩定下來了,再想后招。只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讓他家有喘息之機?”
“二皇子到現在才打起燕王府嗣子的主意來?”謝慕林不由得好笑,“他真以為那是他想要就能到手的東西嗎?他還沒收到風聲,不知道燕王世子已經定下了?”
“燕王世子已經定下了?”謝璞怔了一怔,“這話是怎么說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謝慕林眨了眨眼,干笑一聲,看看屋里沒有別人在,便沖著父母傻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