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宋氏帶著謝梅珺母子三人與謝謹之、謝徽之以及負責一路上醫療支持的劉勉劉先生,一同回到了北平的謝璞官邸。
宋氏看起來精神很不錯,面上略帶幾分旅途奔波的倦意,但面色紅潤,心情似乎還挺好。她關心地看了看文氏與幾個留守家中的孩子,問起他們這些天過得如何?得知一切順利,嗣子謝璞還平順地升官做了北平布政使,她微笑著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文氏恭請文氏一行先回院子去歇息,還打算私下回頭問問兩個兒子,這一路去昌平都經歷了什么?謝謹之心里清楚必有這一關,便打發三弟謝徽之先回院子梳洗休息,回話的事,有他就夠了。
此外還有劉勉劉先生,由于謝璞不在家,他并沒有進二門,直接回了外院自己的房間去梳洗整頓。文氏這邊打發人給他送去了謝禮,又提了提去問八字的事。劉先生欣然答應了。那位擅長術算的舉人,說起來是他一位故交的親戚,跟他也見過兩面,想必上門去請托,是不會被拒絕的。
文氏送了宋氏一家回院子,下人早已準備好了熱水吃食,可供眾人梳洗進餐。又有聞訊趕來的謝映芬與楊沅小姐妹倆高高興興地慰問聊天。文氏見自己沒什么事了,便告退出來,又轉去南半院瞧謝老太太,向她稟報宋氏一家回來的消息。宋氏還吩咐丫頭把事先準備好的手信拿出來,交給文氏,讓她轉送給謝老太太。倘若是宋氏自個兒打發人送去,只怕連謝老太太的臉都見不著呢。
然而,就算有文氏轉交,謝老太太聽說宋氏回來了,也照樣發了脾氣:“既然走了,還回來做什么?!昌平不是她老家么?一把年紀了,女兒外孫都在身邊,就該回老家過日子去!做什么非得賴在別人兒子的家里不走?真真可厭!”至于宋氏準備的那份昌平土產手術,她更是拒絕收下:“什么鄉下來的阿物兒?!誰個稀罕?快給我弄走!”逼得文氏一臉訕訕地,只得無奈帶著手信離開了。
謝老太太見文氏這么聽話,心里卻一點兒都不高興。從前宋氏住在她外邊,擋住了她出去的道路,對方離開的時候,她還歡喜著呢,心想自己總算可以自由出入了。沒想到這北平的冬天這么可怕,哪怕她穿得足夠厚實,還披上了連帽的斗篷,出了屋子也照樣冷得四肢僵硬,哪里還敢再往外走?只得耐心地等待沒那么冷的日子。
無奈這北平的天太奇怪了,哪怕是陽光普照的日子,外頭的風也寒冷如故。她還沒等到有陽光又沒寒風的時候,宋氏就回來了。她竟然在長達半個月的自由時光里,都沒能邁出院子一步,心里怎會不憋悶呢?她如今只期盼著,宋氏一家什么時候合家搬走就好了。等到明年開春之后,天氣回暖,沒有人在外院阻擋,她才能安心享用自個兒富貴風光的誥命夫人生活呢!
文氏帶回了手信,宋氏也不以為意。她剛剛祭拜了去世的親人,又見到了許多小時候熟悉的親友,見到了娘家族中不少讀書好苗子,心情正好呢,才沒空去跟偏執又不聰明的老妯娌計較。文氏向她稟報了謝映容的婚事,她還道:“既然你們夫妻都覺得那萬家小哥好,那必然是不會錯的。等婚事定下來了,叫那小哥到家里來拜見一下老祖母們吧。我定會給他備下豐厚的見面禮。”
文氏連忙再三道謝。
宋氏隱晦地看了楊沅房間的方向一眼——楊沅正在屋里與謝映芬嘰嘰喳喳地說著昌平的見聞呢——低聲問文氏:“如今三個年紀大些的閨女都許出去了,那四丫頭的婚事……”
文氏忙道:“老爺已經跟我商量過了,都看老太太您的意思。倘若您打算早些給淳哥兒與芬姐兒定下親事,那咱們就盡快辦了。若是您覺得,兩個孩子定親太早,不方便他們平日里相處,那再往后推些日子也使得。芬姐兒年紀還小呢,不必急的。家里人心里都有數,橫豎不會把她許出去。”
宋氏微微一笑:“這倒罷了,若是能早日定下,自然是好的。倒也不必四處宣揚去,橫豎家里人與親友間清楚兩個孩子的終身已定,就行了。”
文氏便猜測,在昌平估計有人打聽楊淳的婚事了,宋氏這是預防萬一?
不等她多想,宋氏又道:“沅姐兒也差不多到年紀了,你在北平認識的人多,若有合適的后生,學問、人品、家世都不錯的,就幫沅姐兒留意留意。我畢竟離家已久,梅珺在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真想給孩子們相看,除了昌平那邊的親友,竟也無人可以托付了。”
文氏猜想,宋氏這是在暗示,昌平那邊的娘家族人與親友中,并沒有適合楊沅的人?她也不多說,立刻就答應下來。這件事對如今的她而言,并沒有多少難處,只是需要顧慮楊沅若真的嫁到北平人家中,宋氏與謝梅珺一旦回湖陰老家,便要承受骨肉分離之痛了。可宋氏能親口提這樣的要求,難不成她已經決定了要在北平長住?
文氏暗暗記下這件事,打算回頭與丈夫謝璞好生商議,便告退出來。
回正院之后,她在上房里看到了女兒謝慕林,忙問:“你去給你嗣祖母請安了么?”
謝慕林道:“已經去過了。方才娘你去見老太太了,沒遇上。嗣祖母問了我幾句話,就打發我出來了。我本來還想打聽一下,是不是真有燕王府旁支的人跑去昌平找她問我哥哥的親事,但見她好象有點累的樣子,不好意思多打攪,就出來了。”
文氏輕咳一聲:“問什么呀?這事兒你嗣祖母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否則早就跟我說了。沒有你爹點頭,你嗣祖母才不會擅自定下你哥哥的親事呢。她老人家不是那樣的人!”跟謝老太太是不一樣的!
謝慕林笑笑,她當然知道兩位老人的作風是截然不同的,但心里總歸有些好奇嘛。
說到好奇,她還聽說了一件事:“順心私下告訴我,三妹妹私下雖然只見了萬隆一面,但兩個偷偷通信好幾次了!也不知道信里寫的都是些什么。眼下他倆正議親呢,就等娘合過八字,確認沒問題了,婚事就可以定下來。到時候萬隆再上咱們家,就可以跟三妹妹面對面說話了。向來結親人家給男女雙方合八字,合不來的都是少數,三妹妹有什么可急的?就這三兩天的功夫,還總是給萬隆傳信?我怎么覺得有些怪怪的呢?”
文氏皺了皺眉頭,嘆氣道:“容姐兒看來真的很想結成這門婚事呢,金姨娘也總是想辦法打聽消息。罷了,她們這般心急,我也不好再拖延下去了。等劉先生幫忙請人看了八字,我們就早些把兩家婚事定下來吧。免得萬隆與容姐兒年輕不知事,私相授受的,一旦叫人拿住了把柄,兩家臉上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