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聽得目瞪口呆。
說實話,這種程度的損失不算什么,嚴格來說,也就是劉先生丟了錢,摔壞了幾個茶杯之類的小物件。既沒有丟失真正要緊的東西,也沒有耽誤正事兒,也難怪劉先生沒放在心上,來給文氏回話時,都沒有提起,只是輕飄飄地稱之為“小意外”,就把事情帶了過去。
可這種狗血的經歷,也著實叫人忍不住嘖嘖稱奇。遇上惡霸當街欺凌弱小的場面,那弱小還是熟人,劉先生一心要去見義勇為的,沒想到弱小的一方才是理虧的那個,壯似惡霸的反而是受害者,而且也沒有真正要傷害誰。原本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卻被誤會成了騙子的同伙,其中沖突、澄清、變敵為友等后續發展高潮迭起,遭遇賊偷真的只能算是小插曲罷了。
身為官眷,文氏首先想到的是:“那幾個青壯若真的熟悉市井間三教九流人物的消息,興許還能給老爺提供些助力呢。劉先生若能跟他們結交起來,倒也是有些好處的。”
瑞雪忙道:“聽劉先生的語氣,他與那些人已經成了朋友了。他自個兒其實原本沒那心思,但那幾個青壯倒是十分殷勤的模樣,又夸劉先生對故人有情有義,出手又大方,是個好人,值得結交什么的……人家一片真心,劉先生也不好堅拒,已經和那些人通了姓名。又因為劉先生告訴了那對祖孫自家的住址,那伙青壯也聽見了,還約好了要上門找他喝酒呢。若不是劉先生看出他們也不是壞人,又有咱們布政使司衙門撐腰,只怕就要擔心是不是會惹了麻煩上門了!”
文氏嘆了口氣,笑著搖搖頭:“罷了,劉先生丟了多少銀子?你去找青柏問一問,有了數目,就去賬房支了錢還回去,旁的還缺什么,也照樣補上。雖說劉先生不在意,但說來他是替咱們家辦事時才遇到賊偷的,怎么好叫他平白吃了虧?”
除此之外,她還讓瑞雪去安撫那名跟著出門的長隨,雖然對方沒能追到小偷,但好歹盡了保護的職責,據說身上還挨了幾拳,就算沒傷著,該賞的東西也不能少。同樣的,青柏雖然丟了馬車里的東西,但也是為了保護劉先生,所以同樣不會受罰,只是因為疏忽一事挨幾句訓就好了,可是因為保護劉先生而挨的打,照樣也有一份賞封可領。
瑞雪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文氏只當是聽了個有趣的故事,笑著對女兒道:“劉先生也是倒霉,怎的會遇到這種事?怪道他不好意思跟我細說詳情呢。”
謝慕林自打聽完這個故事,就一直若有所思,此時提出了一個疑點:“這件事是不是太過戲劇化了?劉先生坐著咱們家的馬車,馬車上掛有燈籠,明顯地帶上了爹爹的標記。但凡是在街面上混的本地人,哪個會不認清這些馬車的來歷,還隨便說打就打?他們連騙子的親娘和親兒子都能心存憐憫,沒有打人,只是破口大罵而已,劉先生不過是個過路人,就算認識那對祖孫,又與這件事有什么相干呢?他們為何會與劉先生產生沖突?我雖然對劉先生不大熟悉,但平日里聽你們提起,也知道他這個不好生事,脾氣也不急躁,輕易不會與人爭吵的。是什么樣的言辭誤會,能令對方與他沖撞起來,后來又迅速地平息了風波,雙方言歸于好了?”
文氏聽得怔了一怔:“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妥,但若說那些人是故意與劉先生沖突的,又是為了什么緣故呢?難不成……是想借著這次意外,與劉先生化敵為友,然后順勢攀附上來?”
這個解釋也不是說不通。若是混跡市井的閑漢能有門路攀上布政使身邊的人,簡直就是一步登天的美事了。可問題是……那忽然出現的賊偷,也未免出現得太巧了吧?!難道是對方想用這個辦法,令劉先生了解到他們的能耐?但就算是為了這個目的,偷東西的時候,偷走錢袋就算了,為什么連暖爐、茶具也要帶走呢?還有那個裝庚帖的匣子,就算外表看著值錢,帶走匣子就行了,連庚帖一起帶走算什么?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打開匣子檢查里面的物件嗎?可小偷有時間帶走其他東西啊!
這些丟失的物品加起來體積也不小,哪個賊偷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從鬧市中帶著那么多瑣碎東西離開?不嫌太顯眼了嗎?!連這種事他都能干得來,就沒功夫把一個沒上鎖的匣子打開,將里頭不值錢的字紙拿出來?!
明明……只需要帶走錢袋就行了,頂多再帶走一個空匣子!
謝慕林想不明白那小偷是怎么回事,更想不明白這件事若是有心人所為,又能是沖著什么目的來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又開始跟母親討論:“丟失過的東西里,最重要的要數庚帖了。那庚帖重新抄過一份,當中沒有任何差錯吧?”
“這能有什么差錯?”文氏好笑地道,“我都已經看過了,劉先生更不是不通文墨之人,就那幾個字,他還能抄錯?我看哪,這就是一件巧合罷了!興許真如你所說,是那幾個閑漢有心借著劉先生攀上我們家,故意叫人演了一場捉賊追贓的好戲罷了。這種事你交給老爺決斷就好,很不必為此操心。如今你三妹妹與萬隆的八字已經合過了,接下來要忙活他倆定親的事兒,有許多事要忙呢!眼看著又要進臘月了,北平城這邊自有過年的習俗,你們姐妹幾個都是不熟悉的,都要跟著我親身歷練一番才好,免得將來出嫁之后鬧笑話。有這么多事要做,你還有功夫去想劉先生遇到的賊偷是什么來歷?”
這么一說,接下來似乎還真有很多事要忙呀。
謝慕林有些訕訕地:“好嘛,我不多問就是了。反正娘你記得跟爹打一聲招呼,哪怕是當作八卦趣聞告訴他樂一樂也行。只要爹那里知道這件事,心里有數就好。我對北平的風俗雖然沒怎么親身經歷過,但也聽嗣祖母說過不少了,想來多少還是能幫得上娘的忙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開口就是,我絕對不會偷懶!”
文氏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使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