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林改編這個袁小將軍擒敵王的說書本子,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她讀了這幾年的書,自覺文言文水平大有長進了,就想試試手。若是這次改寫出來的本子能入得了家中父母兄弟們的眼,就證明她的語文成績過關了,將來想要把書房空間里的資料拿出來,偽造出什么古人筆記,也有大概率可以忽悠過去。
那位說書先生并沒有多出色的文采,但勝在文字熟練,又在這個行當混了多年,熟知說書文本的種種套路而已。袁小將軍擒拿敵國大將軍王的消息,固然是傳得北平城上下都知道了,可清楚個中細節的人很少,市面上倒是有許多小道消息流傳,但起碼有八成是瞎編的,另外還有一成五是道聽途說。那說書先生自然沒有門路打聽到實情,所以他自個兒就編了一個故事出來。
根據謝慕林曾經看過的演義故事、戲劇故事以及三弟謝徽之那兒收集的一些話本,她大約能看得出來,說書先生本來編的故事,有許多情節都是挪用自《三英戰呂布》、《趙子龍單騎救主》、《長坂坡》等幾個說書本子的內容,特別是一些對主人公袁小將軍的描述,還有他跟敵國大將軍王父子之間交手的情節等等。就連定場詩,都是套用現成的路數,稍作修改寫成的。整體上,那就是一個很普通常見的英雄單槍戰敵將的故事,可以套用到許多武將頭上。之所以能說得萬太太連聲贊好,完全是因為那位說書先生的節奏掌握得好,把故事說得精彩紛呈,引人入勝。
謝慕林自己翻文本底稿,就一點兒都不覺得精彩,反而認為好些生搬硬套的形容詞太搞笑了。而且她找蕭瑞打聽過袁小將軍立功的具體過程,哪怕細節上未必事事清楚,她也清楚這位年輕的英雄是帶著大隊人馬把敵國大將軍王父子倆包了餃子餡,而不是跟他們分別單打獨斗,才抓到了人的。過程中固然有一場混戰,可他真的沒使丈二銀槍。袁家是祖傳的刀法,袁小將軍常用的是一柄從亡父那里繼承來的繡春刀。
還有,袁小將軍固然是立下了耀眼的軍功,但他本人其實是位指揮專業的人才,通常很少親自上陣殺敵,主要是帶兵的本事強。
就象蕭瑞在開平衛待了幾年,又憑軍功升了官,但他其實在開平衛主要是負責后勤工作,特別擅長調配軍糧軍資,是在運送軍糧途中遇到了逃竄的敵將,順手把人砍了,才立下了大功。
這兩位青年小將,其實都不是那種見了敵人就莽上去的類型,都是用腦子的那種。
謝慕林自己也覺得,從身為蕭瑞(未來)家屬的立場來考慮,知道親人在戰場上奮不顧身地殺敵,不見得會覺得愉快,只怕更多的是擔心吧?但如果聽說親人在戰場上是運籌帷幄的智將,靠著動腦,指揮手下的人就干掉了敵人,那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她這次修改說書本子,就把上頭各種不實的形容給改掉了,照著蕭瑞告訴她的戰場實況,做了一些修改,然后根據網文的套路,寫出了一個充滿各種意外、反轉、懸念的驚險戰場故事,不但突出了袁小將軍的智勇雙全、機智果斷,也夸獎了他手下將士們的英勇表現。
等這個故事主體寫完了,她再根據手頭上能收集到的種種戲本子、說書本子、話本、演義故事等等,套用了一些這個時代常見的形容辭句上去,留用了一部分說書先生編的詩詞,自己再謅了幾首,覺得自己打油詩的水準,似乎比說書先生的還強一些,這才拿去給幾位兄弟過目。
四位兄弟看過她寫的本子后,都覺得可以拿出來見人。三弟謝徽之更是拍了一大通馬屁,形容市面上能找到的話本都不如自家二姐寫出來的精彩刺激。謝慕林只當他是在客套,但心里還是挺美滋滋的。
她順道也拿去給自家大姐謝映慧看了。謝映慧閱后的感想也挺好的,還說:“倘若能找個好點兒的女先兒,我是很有興趣在別家宴席上聽到這么一個故事的。但若要說得好,我覺得說書先生可能比女先兒強些。”
這評價就足夠了。謝慕林這才對自己的作品有了些許信心,敢拿到母親面前,請她過目。
文氏看完了文稿之后,驚訝不已:“這是你寫的?真看不出來,你竟然還真有這個本事?!怪不得老爺叫我別擔心,說你跟著二老太太學了這些年,不可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既然打了包票,就定是有把握的。”
謝慕林臉紅了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就是覺得……難度雖然有一些,但我還能應付得來罷了。就算真的做不成,拿原本去給女先兒看,也是一樣的。”
文氏嗔了女兒一眼:“你以為女先兒是什么神仙?你把新本子拿給人家,她看看就能說出來了?沒有足夠的時間記誦,你的本子寫得再好,人家也不見得能說出來!”
謝慕林卻道:“我刪掉了很多用來形容人物形象卻沒什么意義,但需要人死記硬背的詩呀詞什么的,主要以故事情節為重。只要娘請來的女先兒記性不是太差,能記得住故事的梗概,到時候隨她們發揮就行了,出不了大折子。這畢竟是新本子,就算說錯了一點,只要后面能圓回來,誰能發現她們錯了呢?我就是覺得,袁夫人大概更有興趣知道兒子立功時的具體故事。只要她知道袁小將軍有多么出色,沒經歷什么大兇險就把功勞立了,她心里一定會很高興的。這比什么《岳母刺字》的戲碼好多了,畢竟戲里稱誦的是岳夫人與岳飛將軍,不是袁夫人與袁小將軍呀。”
文氏嗔了女兒一記,再看了看那本文稿:“既然寫好了,就送到女先兒那邊去吧,囑咐她們用心一點兒。今天離十六就只剩兩天多了,時間緊迫,可別真出了什么差錯。”
謝慕林應了聲,高高興興地把本子遞給了馬路遙家的,由得她派人送出去。
文氏又囑咐女兒另一件事:“咱們家的宴席在十六,天氣應該還算晴好。但布政使司衙門里的老人已經看過了,說是二十左右只怕要來一波大風雪。你們兄弟姐妹都是頭一回在北平過冬,未必撐得住,兩位老太太又一向體弱,更需要小心。我已命人采買了許多炭火、生姜、藥材、棉花、布匹、毛皮等物事,你把你大姐叫上,一塊兒來幫我處置。我正好教你們些東西。”
謝慕林心中好奇,立刻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