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看出來了,現階段,蕭家內部是由這位蕭少夫人在主持大局。那么她的態度與立場,在短時間內就會對蕭家的方場起決定性的作用。
蕭明德將軍大概已經心灰意冷了;蕭夫人還沉浸在喪子的悲傷上無法分神;蕭琳是不管事的女兒家,而且本身神智一度不清楚過,誰都不可能允許她主持中饋的;蕭璃年紀小又是庶女,她的生母馬姨娘更沒有越階上位的本事;蕭夫人對兒媳婦如此不滿,蕭少夫人也依舊承擔起了籌備丈夫后事的重責大任,背后肯定得到了公公蕭將軍的支持。綜上所述,此時只要把蕭少夫人穩住了,蕭家就不大可能會出什么夭蛾子。
況且,蕭夫人對兒媳不滿是她個人的事,在外人看來,蕭少夫人就是蕭琮的遺孀。她有可能會影響到那些與蕭琮親善的武將武官們。只要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因為三皇子的態度,不再支持他奪嫡爭儲,就等于是折斷了三皇子另一只臂膀上的一兩根手指。手指受了傷,也許不會影響手臂的行動,但肯定不會象手指健全完好時那般活動自如的。但凡三皇子能影響到的軍事力量能被削弱幾分,燕王與朱瑞父子想要轄制住他的把握便又大了幾分。
蕭少夫人不同于疼愛女兒的蕭夫人與一心盼著嫁給渣男的蕭琳,她對三皇子沒多少濾鏡,如今又因為三皇子的疏忽與失誤,失去了丈夫以及腹中孩兒的父親。她還這么年輕,就要守寡了,多半將來也很難再嫁,她對三皇子會沒有恨嗎?
謝不怕蕭少夫人對蕭琮感情不深,只要她還有理智,能準確地對自己一家的處境作出判斷,就不會再任由蕭家上下被三皇子一路拖進深淵中去。
謝看著蕭少夫人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地陪她喝茶說話,主要是關于三皇子如何與王湄如勾結,王湄如又為何要害蕭琮等等,也略提了提三皇子受傷后對太醫院的種種不滿。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謊,雖說有些模糊了對于三皇子傷情的描述,但后者的傷勢確實不妨礙他出宮吊唁,只不過三皇子如今的注意力都在治療自己的傷口上了,根本顧不了其他。就連蕭貴妃,也一心想著兒子的傷,還分不出心神來過問侄兒的喪事。
蕭少夫人聽完謝的話,對三皇子的處境也有了更清楚的認識。不僅僅是三皇子的冷情寡義,還有他的前程晦澀……蕭夫人與蕭琮、蕭琳母子三人原本對三皇子的期望已經完全落空了。除非皇帝的兒子全都死絕,否則誰會讓一個右手殘疾的皇子繼位?蕭琳不可能嫁給三皇子,將來象她姑姑一樣做什么貴妃,還生個皇子繼承大統……她最多只能做個富貴閑王的側妃罷了!那還得看新君是否愿意給這個恩典!
蕭家因為三皇子已經賠上了一個女兒的前程,如今又賠上了獨子的性命,再跟著他走下去,還能剩下什么?蕭少夫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指望孩子能靠著家族的外戚身份獲得什么好處。她娘家父祖兄弟都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出人頭地,壯大家族的,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也會沿著先輩的這條路走下去。讓蕭琳去做個妃子,然后讓兒子靠著姑姑的裙帶關系謀個官做?可蕭琮就是外戚之子,本身也有才干,他又得到了什么?!裙帶關系或許是一時捷徑,但終究不得長久。大道直行,方是他們這等世宦之家子孫的立身之本!
蕭少夫人拿定了主意,決定晚些時候就去跟公公蕭明德將軍商量此事。聽得管家將朱瑞領了過來,她不露半點異色,平靜地起身相迎,客客氣氣地送走了朱瑞與謝夫妻。
出了蕭家大門后,謝與朱瑞上了馬車,便小聲將自己對蕭少夫人說的話告訴了他:“我看蕭少夫人對于三殿下,也頗有些怨言。”
朱瑞點點頭:“因為蕭琮大哥在宮里死得不明不白,昨兒前來打探的人里,似乎有人說起了不干不凈的閑話,質疑他是因為酒后私入后宮意圖不軌,方才遭此橫禍的,只是皇上看在三殿下面上,才不曾明旨法辦罷了。當時蕭家嫂子就在靈堂后頭,想必也聽得一肚子氣吧?如今你跟她說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她心里清楚蕭琮大哥是為什么才死的,也就懶得跟那些一無所知的閑人一般見識了。”
謝道:“我看蕭夫人還嫌她不夠悲傷,也不知道會怎么氣這個兒媳婦。她看起來挺瘦的,還懷著孩子,月份也不大,我就怕她勞累加氣悶,會憋出毛病來,對孩子也不好。”
朱瑞道:“我已經跟蕭將軍提過一提了。他只是過于傷心,一時間顧不上家中的瑣事罷了。我提醒過他,他自然就知道該怎么做了。蕭家嫂子腹中懷的是蕭琮大哥唯一的骨血,哪怕是為了孫子,蕭將軍也不會任由蕭夫人搓磨兒媳的。況且蕭夫人如今的境況,實在不適合當家理事,還是暫時將中饋大權轉交給嫂子更佳。至于蕭琳,她如今自己都還照顧不了自己呢,能幫著侍候母親,就已經很不錯了。”
謝小聲地探問蕭明德將軍如今的想法:“他對三殿下是不是已經徹底失望了?還象原來那樣,覺得三殿下正是皇上看重的繼承人嗎?”
朱瑞搖了搖頭,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蕭將軍可能……會上書請辭吧?他連唯一的兒子都失去了,三殿下又是那樣冷情寡義之人,哪怕是為了蕭家的延續,他都不想再冒什么風險了。況且,皇上如今對他越發猜忌,他繼續留在朝廷上,也不過是讓自己難受罷了。”
謝微微吃了一驚,隨即又覺得這不是壞事:“他暫時退下來也好。皇上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只要蕭將軍表現得足夠淡泊名利,讓皇上相信他是真的忠心,解開誤會,那么以后……總還會有起復的時候。”只不過到時候下旨起用蕭明德的,可能就不是現任的皇帝,而是新君了。
朱瑞嘆了口氣:“若是蕭將軍真的下定了決心,那么趁著家中白事,親友舊部上門來吊唁的時候,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去,興許可以挽回些什么……蕭將軍應該聽明白我的暗示了。”
就在這時,擔任車夫的賈大在車廂外稟報:“郡王爺,郡王妃,有個大姐想求見郡王妃。”
謝疑惑地掀起車簾往外看,見是個面容陌生丫環打扮的少女站在馬車前方不遠處,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行了個禮。
這丫環的裝扮看著有些眼熟……好象是壽昌伯府侍女的制服吧?難道是藍家小姐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