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燕王的解釋,皇帝立刻就接受了他的說法。
他覺得燕王當年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這些年一直沒有把此事告知自己,也完全可以理解。
燕王這個弟弟,即使是在沖動之下,趕回京城見未婚妻,也不會失去理智。他給自己找個聽起來足以忽悠先帝的理由,真是再正常不過了。當時順義郡王太妃去世不久,先帝正為了原配妻子與長子順義郡王之死而傷心,還因此加重了病情。這種時候,就算燕王秘密回京的“理由”聽起來很荒唐很沒有必要,在先帝看來都是可以接受的!況且,燕王是為了保住順義郡王太妃的親侄兒才回的京,感情上比較偏向順義郡王母子的燕王府中人與北方軍隊將領們,也會愿意替他遮掩的。
至于先帝詢問燕王,要不要考慮回到皇室來繼承大位,燕王會拒絕,理由聽起來也非常充分。
當時他已經是燕王了,從去世的祖父手中接過了燕王府大權,經歷了大戰的洗禮,站穩了腳跟。可他若是拋下這一切,回到皇室來跟親兄長爭奪儲位,又會有什么結果呢?一方面他會失去自己原本好不容易得到的燕王府大權,甚至有可能招致北方系將領們的反感,另一方面,他也會與自己的同胞兄長反目成仇,失去在京中最大的臂助。他離開京城已經很久了,在朝廷中完全沒有根基,就算有先帝的支持,也沒底氣說自己一定能戰勝曹家的強勢,坐穩儲位,那又何必冒那個險呢?
燕王被過繼出去之前,是與親生母親、兄長都交談過的。他知道母親為自己爭取這個機會,是為了讓他在燕王府站穩腳跟后,能反過來成為母親與兄長的依靠,使得他們在宮中不再受人欺凌,兄長還可以去試著爭取更多的權利。如今他已經做到了這一切,局面整體對他們母子三人是有力的,他又怎能自毀長城?
兄長做儲君,跟他自己做儲君,差別又有多大呢?他手中不缺實權,不缺財富,一點兒也不認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值得他用親情去換。
皇帝聽了燕王的這些解釋,已經基本相信了他,但還有一點疑惑之處,那就是燕王當時還沒見過蕭明珠,沒有真正為了蕭明珠和兄長的私情而釋懷,怎么就能在先帝面前,毫無怨言地選擇支持兄長繼位呢?
燕王當時告訴他的是:“明珠當時對我確實很重要,我那時候對皇兄也確實有幾分不滿。但即使我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可能為了明珠而棄兄長于不顧。我可能會跟皇兄大吵一架,甚至有可能揍皇兄兩拳,但我知道事情輕重,不至于因為女人,就不要皇兄了。在我心中,皇兄遠比明珠更重要!”
燕王說完這些話后,還自嘲地笑笑:“當時我確實就是這么想的。不過,娶了云笙之后,我才發現,我心里對云笙和明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我無法忍受云笙嫁給別的男人,但明珠若是真心實意喜歡上了別人,而那個人又能對她好的話,我是會放手的,盼著她能平安喜樂。說白了,我對明珠,其實只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才生出了感情。到底這是對妻子的感情,還是對妹妹的感情,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我那時候畢竟還年輕呢。”
燕王一臉真誠地對皇帝道:“若不是明珠不幸身死,重林又流落在外多年,我興許會更感激皇兄與明珠成全了我與云笙吧。若沒有你們,我跟云笙是不可能成為夫妻的。倘若真的就此錯過,那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憾事呢!”
皇帝聽得都雙眼濕潤了,他緊緊握住了弟弟的手:“阿晟,是皇兄對不住你!當初皇兄要是保護好明珠就好了。若不是曹氏害死了明珠,你我兄弟倆,本該都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過得幸福美滿才是!”
燕王聽了這話,頓了一頓,也露出了感動的表情。這對皇家的兄弟,在這一刻似乎終于放下了多年來的心結,重新回到了最親近最和睦的那一刻。
事關兄弟倆的私情與心事,皇帝在兒子們面前,也不想說得太詳細,燕王則把自己的解釋說清楚了,好讓四皇子與朱瑞兩個小輩都不再疑神疑鬼,而是真心相信兩位長輩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掉了。
四皇子與朱瑞看著兩位長輩臉上不象是偽裝出來的表情,都暗暗松了口氣。
四皇子暗自慶幸著,他們父子最大的臂助總算保住了,接下來他也能安心許多,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儲位會不穩了吧?
至于朱瑞,則更多的是在為燕王不再受皇帝猜忌而歡喜。在他看來,皇帝依舊渣得很,但只要他不再抱著戒備的想法對待燕王,燕王就不會再受委屈了,以后還能回到北平去,繼續風風光光做他的實權藩王,而非被新君利用完后再投置閑散。這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大石落了地,朱瑞便趕緊將自己在蕭家查問到的消息告知皇帝,還道:“蕭將軍懇求面圣,當面向皇上說明原委。他并不曾向三殿下泄露過一字半語。事實上,若不是臣開口詢問,他都幾乎忘了還有這么一件事了。”
對于當年“矯詔”一事,皇帝如今的心理壓力已經釋放了大半,不再象先前那么焦慮了。想要生事的宗室們對他最大的秘密還一無所知,又已經暴露了罪行,隨時會落入他手中,皇帝心中大定,所以,對于蕭明德的辯解,也稍稍多了幾分耐心:“那就讓他來吧。倘若他是在說謊,那就休怪朕不顧多年君臣之情了!”
朱瑞連忙替蕭明德謝了恩,便請求告退,打算去通知蕭明德進宮面圣了。
這時候皇帝已經很累了,燕王與四皇子忙扶他靠著引枕坐好,又傳了太醫進來給他診脈。太監總管送上了剛熬好的藥,燕王親自替皇帝試藥,又親手服侍皇帝服藥。
皇帝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這些小事你讓小輩們去做就好,何必親自動手?”
燕王淡淡笑道:“弟弟樂意侍奉皇兄湯藥,難道皇兄嫌棄弟弟服侍得不如宮人細致?”
皇帝聽得笑了,不再拒絕。
吃過藥后,燕王又扶皇帝躺下了,還微笑著對他說:“皇兄今兒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吧?不要想太多。弟弟就在外頭守著,皇兄只管安睡吧。早些養好了身體,也好讓母后安心,弟弟也能放心回北平去了。”
皇帝看著燕王滿面的赤誠與關懷,在安心之余,愧疚之情又再度涌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