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光州淮水震蕩,水運波動,天色陰沉,似有天傾之勢。
卻不是天傾。
覆海天君站在淮水與滄瀾海的交界之處,雙眼虛起,眉頭輕皺,這幾日一直沒有見著站在那海外小島之上的老龍公了。
“是水傾。”覆海天君沉聲說道。
老龍公不見了身影,那么到底還在不在這個世上都難說了,亦或者說它已經變成了妖族水運,順著滄瀾海倒灌入淮水之中,融入天光磅礴水運,伺機而動。
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極大,甚至就是為真。
“以此身飼水,等著功成名就之后說不定能混個一州水神的身份,強行以斑駁資質躋身十三境高度,確實是一場豪賭,野心也大。”
覆海天君喃喃自語兩聲,驀然轉身看向身后波濤洶涌的淮水,此時便不知道這水到底是好是壞了,他低著腦袋,手持的龍鱗傘緩緩轉了兩圈。
還好學宮道教早就有所感應,因此特意設計了反制之法,只是不知道這反制之法的最終結果到底是壞是好。
光陰劍陶李是其中關鍵所在,既不是水運之子,更不善水法,之所以成為關鍵,這里面的道理覆海天君也想不明白,但道教學宮諸位圣人、天尊千年的謀劃他還是不敢懷疑的。
或許陶李還未出世之時,便早已被圣人、天尊所算到,因此才演算出了如今的一切。
更有可能如今的陶李就是因為圣人演算才出世的,其中種種原因,越想便越驚恐。
覆海天君面色深沉,不自禁的反問一句,“那我呢?”
他是不是也是一位頂天大能用遠古演算之法設計出來的一枚棋子?
真是細思極恐。
覆海天君不禁搖了搖頭,踏在水流之上,將龍鱗傘之上的三千龍鱗全部灑落在淮水之中,龍鱗落水之時,驟然幻化作生前蛟龍魂魄,沿著淮水眾多分支奔流而去。
期待這尋根朔源的水法能夠找到那老龍公的一些蛛絲馬跡吧,說不定能幫陶李不少的忙。
覆海天君看了看自己變得光禿禿的龍鱗傘,嘆了口氣,數百年的積累瞬間清空,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為能有些作用,結個善緣吧。
陳九幫江辭出頭后,就快速溜走了,忙著回去守自己的那處城頭,江辭也沒挽留,雖然確實有些不舍。
小人嘰嘰喳喳不知道說了些啥,最終也在陳九與江辭之間選擇了江辭。
陳九嘴角一咧。
果然還是選擇了女人啊,或許是喜歡江辭身上的香味吧,雖然血腥味可能已經蓋過了香味。
陳九搖了搖腦袋,與馬九萬極快的閃身離去,這場久違的師兄妹見面匆匆結束,且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機會。
所以陳九留下了一樣禮物送給江辭,他體內的那柄劍道燈芯,被陳九強行從體內抓出,用磅礴武運封印,成了一柄壓制了大半實力的飛劍,拿給江辭,不管是煉化還是吸收,都比留在陳九這武夫體內腐爛發霉來得好。
至于代價,有什么代價,不過是撕開心魄扯出燈芯的事而已,師兄為師妹做這點事,不值一提。
陳九對于這些事情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只是笑著將清洗干凈的劍道燈芯遞給江辭,一臉隨意的笑道。
“來,師兄給你個禮物,拿去丟飛鏢玩。”
江辭微微一笑,也不推遲,徑直接過劍道燈芯,打量幾下,眼神一亮,笑著說道。
“可舍不得用來當飛鏢。”
“隨便你。”陳九一笑,又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馬九萬,笑著說道:“你不送點禮物?”
“啊,我也要啊?”馬九萬屬實是愣住了,沒想到他這個小輩要給長輩發禮物,思來想去,馬九萬伸手在懷里摸索一下,遞出一物,笑道。
“龍鞭。”
江辭笑容僵住。
陳九單手捂住了臉,果然馬九萬每次都不會讓他失望。
其實他讓馬九萬給禮物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當然馬九萬拿出這龍鞭也是個玩笑,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超脫了修士身份之間,是一對好友,甚至算半個兄弟。
最后江辭只收了劍道燈芯,沒要龍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馬九萬嘆息一聲,“只能自己用了。”
陳九沒敢多想。
江辭面色怪異,在陳九與馬九萬之間反復打量許久,神色是狐疑的,至于到底在懷疑什么,反正陳九是不敢去想的,只是拍了拍江辭腦袋。
“小丫頭不要亂猜。”
江辭不忿,雙手抱胸,惱怒道:“誰是小丫頭?”
陳九一愣,他遇見江辭時差不多是三十余歲,當時江辭只是十幾歲的少女,在他眼中確實是一位小丫頭。
而如今恍恍惚惚這么多年,當初的小丫頭在不經意間已經朝著三十不惑而去了。
他也老了。
陳九眼神一怔,隨后朝著江辭輕笑道:“怪我,怪我。”
江辭嘴角一撇,反問道:“怪你什么,你本來就忙……”
江辭說道這時便嘎然而止了,其實何止是陳九忙,姚天長、陶李都忙,早在幾年前江辭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的身影。
若是她不主動下山,會不會此生都再無相見之日?
江辭不敢想。
她只知道大年三十道觀里兩個人的大飯太冷淡。
就算配著最烈的酒也一樣。
寂寥山風呼嘯而過。
她在方方正正的桌上擺了五雙碗筷。
眼神一直打量著門口。
“嘎吱”一響。
是她關上了門,跌跌撞撞朝山下走去了。
今日天光州中部百里城池之中,有一道光芒從天而降,落在城池數十里外。
陳九如山岳般巍峨站立,眼神如炬,死死盯著妖族駐扎之地,身后堆積成小山般的妖族尸身早已消散,露出其中溝壑遍布的土地。
陳九今日特意提了一壺酒,蹲坐著飲酒作樂,從他習武開始,似乎就和這守門有些莫名其妙的關系,整得跟個門神似的。
不過要是能夠護著他心中的那些人,那么就算是當門神也心甘情愿了。
陳九痛飲一口酒,用袖口擦干嘴角酒漬,驟然起身,青衫在數十里空地里亮眼飄搖,舉杯高喝。
“再來,還疊一尸山!”
百岳同鳴。
中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