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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楚皇訓子,秦徵勸女

  “南宮,聽說云堯因中毒而死,他所中何毒?神醫門的人都解不了嗎?”宋清羽狀似無意地問。

  南宮珩微微仰頭,瞇著眼睛看樹葉間隙灑下來的陽光。聽到宋清羽的問題,他搖頭說了三個字:“解不了。”

  宋清羽心中微嘆。南宮珩沒有對他說出云堯真正的死因,想來是不愿讓他難過吧。

  兩人靜靜地坐在云堯墳墓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許久的話,多是在回憶童年時的趣事,少年時的過往。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南宮珩把酒壺倒過來,里面一滴酒也沒有了。他端起墓碑旁那杯酒,灑在墓碑上,對著墓碑說:“堯堯,人固有一死,我們倆早晚會去陪你的。”

  堯堯……八歲那年認識,一路同行流浪,南宮珩就是這么叫云堯的,雖然云堯從不肯答應,說太像叫小姑娘。

  人固有一死……南宮珩式的開朗幽默,讓宋清羽如今再看墓碑上的“云堯”二字,心情都平靜坦然了許多。

  回去的時候,依舊是南宮珩背著宋清羽。

  “帶著琴去,原是想給云堯彈個曲子,到那兒又沒心情了。”

  回到鎮北公府聆風院,南宮珩把宋清羽放下,天音琴放在一旁桌上。

  “南宮七皇子。”溫敏出現在門口,面上帶著溫柔慈愛的笑。

  南宮珩拱手:“伯母好。”

  “不敢當,謝謝你把天音琴借給阿羽。”溫敏只覺這個傳聞中的紈绔皇子長得真好看,又有禮貌,一點架子都沒有,今日還親自背著宋清羽去祭拜云堯。溫敏對他印象極好。

  “小事。”南宮珩笑著說。

  溫敏熱情挽留南宮珩在府里吃飯,說今日她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專門為感謝南宮珩的。

  南宮珩想起那次葉翎從鎮北公府為他打包的金絲餅,笑容滿面地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宋茳跟老朋友喝酒去了,不在府中。溫敏和宋清羽母子,以及南宮珩三人同桌吃飯。

  南宮珩很喜歡溫敏做的菜,贊不絕口,尤其是那道金絲餅。

  溫敏看南宮珩吃得又多又香,越發喜歡他。

  南宮珩臨走,提出要打包剩下的金絲餅。溫敏笑得樂不攏嘴,連忙給他裝上,再三說讓他以后有空就過來吃飯。

  南宮雯在靖王府吃的晚飯,還沒吃完,南宮烈派人來尋她回去,她有些遺憾地走了,說下次再來。

  皇宮御書房。

  入夜時分,一道單薄的身影跪在門外。

  容貴妃帶著人過來,看到楚明寅的樣子,心疼不已,連忙去拉他:“寅兒,別跪了!你再這樣,你父皇只會更生氣的!”

  容貴妃說著,眼淚下來了。早知如此,當初她就該摒棄成見,早點促成楚明寅把葉翎給娶了!

  雖然容貴妃到現在也不喜歡葉翎,但她不得不承認,葉晟的這個女兒本事著實厲害,而且圣眷正濃,娶到手就會成為楚明寅極大的助力。比起那個妖媚的北胡郡主,簡直好太多了!

  但世間沒有后悔藥。

  “母妃先回去吧,兒臣今日一定要求見父皇。”楚明寅聲音虛弱。夜風微涼,他額頭卻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啊?”容貴妃抹著眼淚說,“你要跪,母妃跟你一起跪!”話落就在楚明寅身旁跪了下來。

  楚明寅擰眉:“母妃,求你了,若你真為我好,就回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容貴妃最后還是臉色難看地走了。

  回到她的宮中,不由又恨上了葉翎!若是當初葉翎沒有拒絕楚明寅,怎么還會有這樁和親?一個小寡婦,再有能耐,能越過楚氏皇族嗎?真是不識抬舉!

  “尋個機會,我定要好好治治她!”容貴妃面色陰沉,恨恨地說著,扯爛了手中的絹帕。

  楚皇剛剛用完晚膳,接過老太監遞上的茶杯,漱口后,又接過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神色淡淡地問:“走了嗎?”

  “回皇上的話,八皇子殿下還在門外邊兒跪著呢。這都一個多時辰了,八皇子素來身體弱,怕是受不住。”老太監很會察言觀色,見楚皇問起楚明寅,就知道楚皇這是要見他了。

  “把這些都撤了,讓他進來吧。”楚皇扔下手中的帕子,起身走回御書房正殿。

  老太監到門外去叫楚明寅,楚明寅起身,雙腿顫顫,站立不穩,老太監連忙扶了一把:“八皇子殿下可要小心哪!”

  楚明寅被扶著進去,跪在楚皇面前,垂首恭敬地說:“兒臣參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太監低頭退了出去,楚皇看著楚明寅的臉色,輕哼了一聲:“怎么?你還是來求朕收回成命的?”

  楚明寅搖頭:“兒臣不敢。兒臣是來請罪的,因一時糊涂,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萬分后悔,求父皇責罰!”

  楚皇聞言,面色稍霽,看著楚明寅問:“你可知道,朕為何將北胡公主指給你?”

  楚明寅垂首說:“父皇這樣做,自有深意,是兒臣愚鈍。”

  楚皇嘆氣:“明寅,你原是朕以為,所有兒子中,最聰明的一個。但最近你做的這些事,讓朕覺得,以往真是高看你了!”

  楚明寅心中咯噔一下,就聽楚皇冷聲說:“你認為葉翎對你是個大助力,所以想方設法都要娶她!你認為娶了完顏幽,有害無益,所以費盡心機都要拒絕!對你來說,娶個什么樣的妻子,竟那樣重要嗎?近日你的所作所為,朕已完全看不到你自己的能力,只看到了你的浮躁和愚蠢!作為一個男人,作為南楚的皇子,竟被女人的事牽著鼻子走!朕對你,真是失望極了!”

  楚明寅面色一白,心中大震!

  “葉翎的事,朕已明明白白跟你講過,以為你會懂!完顏幽不過是個棋子,朕根本不放在眼里!指給你,是想試試你的心性!沒想到,你竟那樣沉不住氣!真不喜歡,娶回去,尋個合適的時機除掉就是!你竟當著其他三國皇室之人的面,那番兒女情長的做派,當真是昏了頭了!”楚皇說著,面有怒色,重重地砸了一下面前的鎮紙。

  楚明寅跪伏在地,面色驚惶:“父皇,兒臣錯了!求父皇再給兒臣機會!”

  “西夏百里夙,東晉南宮烈,北胡完顏洪,隨便哪一個,都不容小覷!都說北胡蠻子行事粗狂,但那頻頻出丑的完顏洪,都比你和明恒更懂得隱忍偽裝!便是那東晉的紈绔七皇子,都不是個簡單角色!與他們相較,你們,尤其是你,今日真是讓朕顏面掃地!你還想娶葉翎?但凡你有她五分的本事和心性,朕今日就改立你當太子!”楚皇是真的怒了。

  楚明寅抬手,不停地抽自己巴掌!

  他一直以來都知道他的父皇是個極其理智的人,但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跟楚皇之間的差距,隔著一道天塹!

  他太年輕,太幼稚,自以為沉穩,實則急功近利,舍本逐末!以為自己很能耐,但過去那段時間做的事,是真的太蠢了!蠢得他都想戳自己一刀!

  楚皇看著楚明寅不過片刻功夫,把自己的臉都打腫了,冷哼了一聲說:“朕言盡于此,你回去吧!”

  “多謝父皇教誨,兒臣日后定謹言慎行。”楚明寅低著頭,從地上爬起來,慢慢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楚皇若真的放棄他,今日這些話都不會再跟他講,他還有機會……

  楚皇壽宴已過,但三國皇室之人都沒有著急離開,因為北胡南楚和親已定,婚期就在月底。

  完顏洪要看著完顏幽出嫁,而東晉西夏的人都要留下喝杯喜酒。

  南宮雯天天往靖王府跑,跟葉塵混得很熟。若不是南宮烈不準,她都想住在靖王府。

  而南宮珩天天夜里偷偷溜到無花閣二樓睡覺,睡前例行要跟葉翎打一架,指點葉翎的武功。待天亮之前,再回驛館。

  這日接云忠稟報,楚明寅來訪。

  葉翎正在忙,隨口說了一句:“不見!”

  “主子,八皇子說,他是來賠罪的。”云忠恭敬地說。

  葉翎神色莫名:“讓他去前廳等著吧。”賠罪?自以為是的楚八轉性了?還是又玩什么花樣?

  葉翎足足讓楚明寅等了半個時辰,才姍姍來遲。

  “八皇子殿下,又有何貴干?”葉翎一見楚明寅,語氣不善,面子情都懶得再做。

  楚明寅起身,對著葉翎躬身,行了個大禮:“葉大將軍,我為我之前的無禮冒犯,向你賠罪,希望你能原諒!”

  葉翎挑眉,落座,看著楚明寅冷笑:“怎么?八皇子今日不打算再對我傾訴衷腸了?改玩欲擒故縱了嗎?”

  楚明寅苦笑連連:“你就別取笑我了,我是真心來賠罪的。”

  “怎么個真心法?”葉翎似笑非笑地問。

  楚明寅正色:“從今往后,我定不會再自以為是地騷擾你,我發誓!”

  “看來八皇子決定好好搞事業,不整日惦記著娶媳婦兒的事了?”葉翎面帶輕嘲。

  楚明寅深深嘆氣,自嘲一笑:“是!我承認我有野心,我也承認對你有好感,但說實話,權勢對我更重要。你早把我看穿了,我卻當局者迷,做了不少蠢事。”

  葉翎看著楚明寅,這人還真是轉性了,可能是被楚皇點撥過?看來這貨是楚皇心中的接班人候選者。

  最初認識,葉翎其實覺得楚明寅挺聰明的,但他前段時間,確實急躁了。

  葉翎并沒有把楚明寅放在心上,楚明寅也沒對她造成任何傷害,既然楚明寅幡然悔悟決定好好“拼事業”,對葉翎來說,不是什么壞事。

  第一,楚明寅不會再騷擾她。第二,南楚的未來,還算有點希望。

  若所有皇子都是蠢貨,葉翎覺得她作為南楚的臣子,得趁早跑路。

  “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權當賠罪,請你務必收下。”楚明寅把他帶來的一個木盒子,推到了葉翎面前。

  觸手冰涼,葉翎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打開,發現盒子是雙層的,外層木制,里層嵌套著一個玉盒。玉盒之中,是一朵幽紫的花,妖冶神秘的顏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先前神醫門風少主在靖王府做客,你說他是拜你為師學彈琴的,但我想,應是你跟著他學醫術的。”楚明寅正色道,“這是一株奇藥,紫星花,我早年偶然得到的,或許對你有用。”

  紫星花,一花六瓣,形如六芒星,解毒圣物。

  葉翎唇角微勾:“既然八皇子這么有誠意,那我就笑納了。”

  楚明寅心中微松,他還真怕葉翎不收。只要葉翎收下,日后他們能和平相處,再尋機會拉攏,讓葉翎看到他的才能,以葉翎的理智,大抵還是會支持他的。只恨他之前昏了頭,現在才想明白。

  楚明寅沒再多說什么,起身告辭了。

  葉翎把紫星花收好,暫時沒有要用的地方。

  五月的最后一天,楚明寅與完顏幽成親,中間并沒有再出什么風波。

  北胡完顏幽,正式成了南楚的八皇子妃。

  葉翎和葉旌去喝喜酒,楚明寅面上帶著溫和從容的笑,著實與曾經不同了。

  逍遙谷。

  秦徵因為先前走火入魔,身體大不如前,頭發全白,蒼老了許多。

  七星將南宮珩的信交給秦徵,而被他帶回來的秦憶如,昏迷了一路,終于蘇醒過來。

  看到周圍的環境,再想起昏迷前的事,秦憶如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面色一寒,揚手狠狠地抽了七星一巴掌:“是不是那個賤人指使你這樣做的?”

  七星嘴角溢血,垂眸說:“秦小姐,這是主子的意思。”

  秦憶如臉色陰沉至極:“他被那個寡婦所迷,竟如此待我?!”

  秦徵已看完南宮珩寫來的信,他看著秦憶如,這個從小乖巧懂事的女兒,如今一副執拗癡狂的樣子,他倒是從來沒見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并不完全了解秦憶如。

  “阿如,為父和阿珩,你只能選一個,你選誰?”秦徵看著秦憶如的背影,冷聲問。

  秦憶如剛剛蘇醒,一時失了理智,聽到蒼老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猛然回頭,才驚覺秦徵一直看著她!但她再想偽裝什么,已經晚了!

  看到秦徵手中那封信,還有他冷沉的面色,秦憶如心中咯噔一下!

  “爹,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秦憶如垂眸,掩去眼底的慌亂,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因為爹先前身體狀況不好,我心中著急,出谷去尋二師兄!誰知他被南楚戰王妃所迷,根本不顧爹的安危,非但不愿隨我回來,還故意欺騙捉弄于我,對我下迷藥,不經我同意,讓七星送我回谷。我方才蘇醒,心中惱恨二師兄對爹不孝,對我無禮,一時口不擇言!我不清楚二師兄在信中對爹是如何說的,但請爹一定要信我!”

  秦徵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擰眉問:“阿如,你讓為父信你什么?”

  秦憶如眼圈兒微紅,膝蓋一彎,就對著秦徵跪了下來,垂著頭低聲說:“爹,我承認,我喜歡二師兄,早就喜歡他,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心思,一心對他好。他不在谷中的時候,我就日日盼著他回來。我一直以為,他心里是有我的,沒想到……我這次見他,才知道他竟迷戀上南楚的戰王妃,我很傷心,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做任何不該做的事情!南楚戰王妃從見我第一眼,就對我有敵意,若她在二師兄面前編排了什么,二師兄怕是信她不信我!但我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從來都是爹!我不管旁人信不信我,爹你一定要信我啊!”

  七星在旁邊聽著,對秦憶如顛倒黑白的能力,嘆為觀止!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若是秦老爺子真信了他這女兒,南宮珩和葉翎,絕對會有麻煩!

  卻見秦徵沉默著,將手中的信撕成了碎片,看著秦憶如,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阿如,爹和南宮珩,你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不同的是,剛剛秦徵口中的阿珩,如今連名帶姓,變成了南宮珩。

  秦憶如搖頭:“爹,我不明白……”

  “從此刻起,南宮珩被逐出師門,老夫再無此徒!若你選他,你也離開吧!老夫就當從沒有你這個女兒!”秦徵冷聲說。

  秦憶如面色一僵:“爹,何至于此?”

  七星心中微嘆,轉身離開,因為秦憶如會怎么選,很明顯了。

  南宮珩無情拒絕后,以秦憶如的心機,自然會努力修補跟秦徵的關系,因為這是她最大的依靠。

  秦徵了解南宮珩的本事,也清楚南宮珩的心性。他逼秦憶如做選擇,其實是他先做了選擇。他此舉,讓秦憶如跟南宮珩連師兄妹都做不成,其實,是為了保護秦憶如,不希望她再泥足深陷,最終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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