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兩國和親,楚皇十分重視。
葉纓起床后,宮里派來的車攆已在等候,接她前去皇宮。
葉翎帶著葉塵,一起入宮。
到一處宮殿之中,一群宮嬤嬤帶著十多名宮女,魚貫而入。
葉纓簡單地吃了一碗燕窩后,被人伺候著,開始梳妝打扮。
葉翎和葉塵就坐在旁邊吃宮中豐盛的御膳。
“大姐,二姐,塵兒。”葉旌快步走進來。
“小舅!”葉塵撲到葉旌身上,眼巴巴地問他,“你不跟我和娘一起走嗎?”
葉旌微笑著抱起葉塵:“會再見的。”
楚皇并沒有給葉纓冊封公主之名,但按了南楚公主出嫁的規制。
葉纓被一群人擺弄著,像個木偶人。
化好最精致的妝容,葉纓站起來,六個宮女伺候著,為她穿上艷紅如火的華美嫁衣。
嫁衣上面用金絲銀線繡了展翅高飛的鳳凰,長長的裙擺,拖了足足有三米長。
最后,戴上鑲滿寶石珠翠的鳳冠,葉纓感覺脖子都沉了沉。
宮女拉著裙擺,讓葉纓緩緩轉身。
鳳冠上面的珠簾微微晃動,葉纓美麗的容顏若隱若現。
高貴,端莊,大氣,優雅。
“我姐真好看!”葉翎眸中閃過一絲驚艷。
都說出嫁那天,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今日的葉纓,一身紅妝褪去原本身上的清冷孤傲,華美無雙。
葉旌點頭:“大姐最美!”
“娘最美最美啦!”葉塵拍著小手,跑過去,摸了摸葉纓的嫁衣,又往她身后看,“好長哦!”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楚皇和皇后小平氏走了進來,看到葉纓,楚皇贊了一句:“果然是南楚貴女之表率,此等氣度,當得起西夏皇后之位!”
皇后小平氏看著葉纓,臉上的笑容不太自然。因為她沒有忘記,最初跟葉纓定親的人,是太子楚明恒。
若是當年葉纓不出事,婚事成了,以葉纓的本事,必將成為楚明恒最大的助力。
可惜,兜兜轉轉,原本有希望成為南楚未來皇后的葉纓,如今,成了西夏的皇后。
“葉纓,便是嫁去西夏,也不要忘記,你的家,你的根,在南楚啊!”楚皇語重心長地提醒。
葉纓戴著沉重的鳳冠,輕輕頷首:“不敢忘。”
楚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朕相信,你可以過得很好。”話落俯身,把葉塵抱起來。
葉塵倒也不認生,還是笑瞇瞇的樣子。
“走吧,朕送你出門。”楚皇抱著葉塵往外走。
葉翎扶著葉纓,送她上了一輛華麗的攆車。
葉纓端坐,而葉塵被楚皇帶著,坐了他的龍攆。
樂聲響起,葉翎和葉旌跟在后面,緩緩地往宮外走。
百里夙身著龍袍,帶著西夏國的迎親隊伍,早早地等在楚宮外的廣場上面。
他的臉抹了南宮珩給的藥,現在已經完全恢復如初。
聽到樂聲,百里夙神色期待起來。
先出現的是龍攆,看到楚皇身旁坐著的小人兒,百里夙唇角微微勾起,視線一轉,就看到了隨后駛出宮門的花車。
其中一抹紅影,離得遠看不清楚,百里夙心中不由激動起來。
到了近前,南楚的樂聲停下,楚皇抱著葉塵下車,葉纓也被宮女扶著,下車,緩緩地走到了楚皇身后。
百里夙目光灼灼地看著葉纓,眸中的情意毫不掩飾。
楚皇樂呵呵地把葉塵交給百里夙,百里夙連忙伸手接過去。
“百里陛下,朕把南楚最美麗最有才華的姑娘,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啊!”楚皇朗聲說。
百里夙抱著葉塵,鄭重點頭:“楚皇陛下放心,朕一定會好好照顧葉纓和孩子。”
“葉纓,去吧!”楚皇回頭看了一眼葉纓,“此去天高路遠,記住,南楚永遠都是你的娘家,這里永遠都有你的家!”
“多謝皇上。”葉纓柔聲說。
百里夙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手抱著葉塵,一手拉住了葉纓的手。
葉纓微微蹙眉,也沒甩開。
而西夏國前來迎親的人,全都跪伏下去,齊聲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回國!恭迎太子殿下回國!”
葉纓的打扮,幾乎沒法兒自己走路。
百里夙當著南楚皇室和百官的面,當著身后西夏國那些人的面,把葉塵放在地上,然后把葉纓打橫抱了起來!
葉塵小臉懵懵地看著他爹抱著他娘,送進了一輛華麗的馬車,好像都把他給忘記了……
啞奴連忙跑過來,抱起葉塵,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葉翎,送你姐姐去西夏,早日回來,不要忘了朕交代你的事。”楚皇叮囑葉翎。
“是。”葉翎點頭。
百里夙拜別楚皇后,進了葉纓所在的那輛馬車。葉塵被啞奴帶著騎馬。
西夏國隊伍之中,樂聲奏響,啟程離開。
葉旌站在楚皇身后,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到了此刻,看著兩個姐姐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還是沒能忍住,不覺紅了眼圈兒。
南宮珩就在葉翎的馬車里,葉翎進去就被抱住了。
“感覺如何?”南宮珩笑著問。
“我姐好美。”葉翎說,“但鳳冠看著很沉的樣子,她應該不喜歡。”
此時百里夙和葉纓共處一車。
葉纓端坐,百里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真美。”
葉纓有些煩躁:“還不趕緊幫我把鳳冠摘掉,脖子都要斷了!”戴這鬼東西,就是遭罪!但太復雜,她又看不見,沒法兒摘。
百里夙眸中滿是笑意,連忙說:“好好好,你別動,我來。”
百里夙仔細觀察之后,下手摘鳳冠,一下子扯到了葉纓的頭發。
葉纓倒吸一口涼氣,握拳打向百里夙的胸口:“笨死了!”
百里夙一時不妨,被打得跌坐下去,撞在了車壁上。
原本穩穩的馬車,搖晃了一下。
看到的人神色都曖昧起來,皇上這是忍不住了啊!
“我的錯,這次會小心一點。”百里夙神色抱歉,又過來重新試。
這回百里夙避開葉纓的頭發,小心翼翼地把鳳冠摘了下去。
葉纓感覺輕松很多,而百里夙摘掉鳳冠之后,癡癡地看著葉纓完全露出的那張美麗動人的面龐,挪不開視線。
“離我遠一點。”葉纓蹙眉。
“哦……”百里夙回神,想要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去,結果忘記他把摘掉的鳳冠放在了旁邊,身子一動,就絆倒了,把葉纓壓在了身下,而他的腦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葉纓胸前……
接下來,就見馬車搖搖晃晃。
西夏國隊伍里的人,雖然知道非禮勿視,但還是忍不住盯著看。心想他們皇上平時看著冷冰冰,清心寡欲的樣子,沒想到遇到皇后娘娘,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葉翎掀開車簾,往前面看了一眼,嘴角微抽。
“看來我那人渣姐夫,又挨揍了!”葉翎一臉幸災樂禍。
西夏的人都以為百里夙是迫不及待一親芳澤,干了禽獸不如的事,但事實是……
葉纓被非禮,又氣又惱!尤其是看到百里夙起身的時候,竟然流鼻血了!葉纓當時只想打死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百里夙神色尷尬得要死,連忙去擦鼻血,跟葉纓解釋,“我錯了……”
挨過一頓拳頭之后,百里夙松了一口氣,倒是不緊張了,坐在離葉纓最遠的地方,輕咳兩聲說:“消氣了嗎?要不,再打幾下?”
葉纓閉上眼睛,拒絕交流。
百里夙舒了一口氣,看葉纓頭發微微凌亂,那張帶著幾分慍怒的面龐,染上了一抹紅暈,更美了。
百里夙低頭,看著自己袖子上的血跡,心中在想,原來他的自制力,在葉纓面前,一分也沒有……
葉纓冷靜下來,再睜眼,就見百里夙癡癡地看著她。
葉纓冷聲說:“出了京城,你換車!”
“哦。”百里夙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后又立刻搖頭,“不行!”
葉纓眼神不善,百里夙連忙解釋:“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很恩愛,若是我換了車,旁人還以為我不是真的喜歡你呢,這怎么可以?”
“有病!”葉纓冷聲說,“讓塵兒進來,你滾!”
“我們一家三口……”百里夙還想再爭取一下,看到葉纓的眼神,聲音弱了下去,“好,出城之后,我就滾,你別生氣。”
這么一鬧,馬車離開楚京的時候,葉纓都沒往外看一眼。這個她從小出生長大的地方,漸漸地,越來越遠。
出楚京后十里,百里夙下令,隊伍暫時停下來。
眾人看著百里夙從馬車里出來,臉上又戴上了面具……
皇上急不可耐,還沒離開楚京,在馬車里強行與皇后娘娘親熱,臉上被撓了。
關于百里夙和葉纓的這種緋聞,在西夏國的迎親隊伍之中,都已心照不宣,回到西夏之后,很快就傳開。這就是后話了。
這會兒葉塵進了葉纓的馬車,百里夙自己單獨坐另外一輛車。
接下來一路上,每逢晚上住宿時,百里夙堅持賴在葉纓房間不走,葉塵是跟著葉翎睡的。
西夏國的人,都以為他們的皇上定然是夜夜溫柔鄉。卻不知,百里夙夜夜趴桌上……
不止如此,百里夙對葉纓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讓所有人都對他癡戀葉纓這件事,深信不疑。
不是做戲,百里夙真心的。而可以預見,有百里夙如此無條件寵愛撐腰,葉纓到西夏國之后,必然地位超然。
楚皇派宋清羽帶兵,護送西夏一行到邊境。為的是提防東晉的人暗中破壞南楚和西夏的聯姻。
不過楚皇想多了。南宮珩在葉翎身邊,而蒙璈此時就在楚宮之中,保護葉旌。
如此,一路平安無事,到西南邊境后,宋清羽看著西夏國的隊伍出城離開。從頭到尾,他跟葉纓和葉翎姐妹,沒有任何私下接觸。
當初薛氏和溫敏,要去給葉纓添妝,宋清羽都沒讓,東西是他暗中送去的。
薛氏擔心葉翎的處境,宋清羽只說,她心里有數。
葉翎這次離開,不會再回來這件事,除了宋清羽之外,沒有人知道。
西夏大軍主將歐陽鋮,站在沂南城高高的城樓上,看著出現在視線之中的隊伍,神色一時有些復雜。
歐陽瑜站在歐陽鋮身旁,眼眸微瞇:“爹,你覺得這個皇后如何?”
百里夙和葉纓的事,與歐陽清有扯不開的關系。
當初的鬧劇還歷歷在目,歐陽清已死,而百里夙找到了他真正的恩人,也是他真正的愛人。
歐陽家的人,也恨歐陽清。因為她一個人的任性妄為,差點毀滅整個家族,自然談不上為歐陽清討公道。
歐陽瑜對葉纓本人沒意見,甚至不得不佩服她,但他們都看到了百里夙對這樁親事的熱切,葉纓的能力和心智,不得不讓他們擔心,她嫁過來之后,會不會心向南楚,禍害西夏。
歐陽鋮嘆了一口氣:“皇上心里有數。”
歐陽瑜皺眉:“最好如此。但若是皇上被葉纓所迷,不顧西夏利益呢?爹會怎么做?”
歐陽鋮壓低聲音,斥責歐陽瑜:“休要胡言亂語!”
“希望這是胡言亂語。”歐陽瑜輕哼了一聲。
隊伍進了沂南城,歐陽鋮和歐陽瑜,親眼看到了百里夙對葉纓的寵愛。
這樣的百里夙,他們從未見過。
歐陽瑜的視線,越過很多人,落在葉翎身上。她們倆打過交道,曾經鬧得很不愉快。
葉翎對著歐陽瑜,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
歐陽瑜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她對葉家姐妹有很深的戒心,因為她們身上都打著南楚的標簽。
當日,歐陽鋮和歐陽瑜,跟隨百里夙一起,啟程出發回西涼城。
對面的南楚很快接到歐陽鋮離開沂南城回京的消息,這是西夏國解除對南楚威脅的訊號。宋清羽當日就帶人回京復命。
數日后,楚皇接到稟報,龍心大悅。雖然東晉虎視眈眈,但他覺得,葉纓嫁去西夏之后,南楚的危機,已經解除!
是日深夜,蒙璈給與他一同“保護”葉旌的侍衛,下了迷藥,帶著葉旌,暗中離開南楚皇宮,用最快的速度出城,往西夏國而去。
次日一早,楚皇醒來時,心情還不錯,直到接到稟報,葉旌失蹤!
沒有打斗痕跡,只葉旌房中桌上,留了一張紙。
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大字:“楚東臨,葉小子被老子請去東晉做客!你們南楚,自求多福!哈哈哈哈!”
楚皇看到那張紙,心中咯噔一下,臉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追!快追!找不回來,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葉旌被南宮珩劫走,意味著葉家就此全部失去掌控!而南宮珩定然會利用葉旌,破壞南楚和西夏的結盟!
南楚,危矣!
楚皇氣得雙目赤紅,在御書房中摔了一切能看到的東西!
宋清羽被急召入宮,就見楚皇徹底慌了!
“朕早該想到……早該想到,南宮珩不會善罷甘休的!”楚皇面沉如水。
他只惦記著,留下葉旌當人質,以此來掌控葉纓和葉翎。讓葉纓心向南楚,讓葉翎乖乖回來。
但他沒想到,素來強勢的東晉,竟然沒有選擇光明正大地攻打南楚!南宮珩給他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宋將軍,你覺得葉纓和葉翎,會為了葉旌,背叛南楚,背叛朕嗎?”楚皇冷聲問。
宋清羽垂眸,沉聲說:“若是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宋清羽對楚皇早已沒有任何期待。楚皇此言何意?難道希望葉纓和葉翎,為了南楚,為了他的皇位,選擇不顧葉旌生死?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問出這個問題,就代表在楚皇眼里,葉家姐妹就該為了南楚不顧一切,死而后已!卻也不看看,他自己是如何對待葉家人的!送葉纓去和親時,口口聲聲說,葉纓是他半個女兒。但在葉纓替南楚去打仗之前,楚皇根本從未管過她的死活!
“好一個人之常情!”楚皇聞言震怒,“在你心里,葉家姐妹背叛南楚,也是對的嗎?”
宋清羽垂頭:“皇上息怒,微臣并非此意。”
楚皇面色鐵青,神色一變再變:“云堯的母親,是葉翎的婆婆!還有云堯的弟弟!他們母子就在你家中!葉翎重情重義,不可能不管他們死活!”
宋清羽聞言,眼底閃過一道寒光:“皇上,戰王云堯為南楚立下大功,末將不建議利用戰王的母親和兄弟,來逼迫葉翎!”
“朕絕對不允許葉家人脫離掌控!絕對不行!”楚皇握著拳頭,厲聲說,“她們是南楚的子民!便是南宮珩要殺了葉旌,葉纓和葉翎也不能背叛南楚!這是不忠不義!”
宋清羽沉默不語。楚皇這么多年對葉家依賴過重,或許到現在才意識到。最近多重刺激之下,他已失去理智了。
但葉家對南楚,早已仁至義盡。楚皇心中,對他們卻只有利用和壓榨。表面的尊重寬容,不過是他達到目的的手段罷了。
當年葉晟死后,但凡楚皇能夠對他留下的三個孩子多一份真心的關照和保護,葉纓和葉翎會還他一份真正的忠心。
但沒有,一點都沒有。
曾經對楚皇沒有價值的三姐弟,楚皇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在葉勛手下過著什么樣的日子。他只是根本不在乎,即便葉晟立下再大的功勛,毫無意義。
楚皇極精明,眼中只有利益。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卻又要求葉纓和葉翎對南楚必須有絕對的忠心仁義,真是可笑!
宋清羽就是云堯,聽到楚皇如今想到的掌控葉翎的手段,是利用薛氏和云修來作為威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皇不會忘了,葉翎會成為薛氏的兒媳婦,是被他下旨賜婚去沖喜吧?而楚皇認為葉翎會在乎薛氏和云修的生死,原因竟然是,葉翎重情重義?
敢情葉家人重情重義,就活該為南楚付出一切還得不到好下場?這就是南楚皇帝的邏輯!
固然楚皇此時說話不理智,但這才是他的真心話吧!
楚皇冷靜下來之后,意識到之前說了些過分的話語,看著宋清羽說:“剛剛朕一時失言,并非真心,你不必往心里去。朕絕對不會傷害云堯的母親和兄弟,不管做什么,都是為了南楚。”
“是,末將明白。”宋清羽微微點頭。
“封鎖葉旌失蹤的消息,朕會立即派人給葉翎傳信,說葉旌病重,讓她即刻返程!只要趕在南宮珩之前,讓葉翎回到南楚,一切還有轉機!”楚皇面色凝重。
宋清羽回到鎮北公府,宋茳迎上來:“阿羽,宮里又出什么事了?”
宋清羽微笑:“沒事。爹之前說,不管我想做什么,都會無條件地支持我,算數嗎?”
宋茳皺眉:“你這說的什么話?我是你爹!不過阿羽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突然想……”宋清羽轉頭,看向皇宮的方向,神色淡淡地說,“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