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你一直開著這家小酒館,是為什么呢?”葉翎問原老頭。
曾經小酒館有別的“業務”,但現在純賣酒,不分晝夜。從釀酒到賣出,全都是原老頭一個人的活計,并不輕松。又不缺錢,圖啥呢?
原老頭正在翻晾曬的糧食,聞言愣了一下,抬頭問:“那我還能干什么呢?”
葉翎看到了原老頭眸底一閃而逝的失落,她直覺原老頭有故事。他本是個混黑道賣消息的,那些“業務”為何消失了?
不過見原老頭不想講,葉翎也沒追問,只笑問原老頭晚飯想吃什么。
蘇棠提過葉翎做的八珍雞湯,原老頭說想嘗嘗,不過家里食材有限。
葉翎從后門出去,沒人看見,穿過一條小巷子,就能到開元城大街。她沒有扮男裝,只做了簡單的易容,看起來不那么引人注意。
不過,走出巷子的時候,葉翎就察覺,被人盯上了。
但這在意料之中。
秦華菲寫給虞煒的信中,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一股腦推到了秦徵身上,說不定這就是如煙和秦華菲母女真正認為的。事實確實跟秦徵有關,雖然他現在正在北部某個不起眼的小島上陪媳婦兒散步,帶兒子釣魚。
若如此,秦華菲在送走虞煒的尸體,冷靜下來后,一定會盯上原老頭的小酒館。
無他,秦徵在開元城出生長大,他對此地很熟悉,若歸來復仇,絕不會落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因此,可推斷,原老頭跟秦徵有關系。
不過提起秦徵,是如煙的猜測,尚未證實。而秦華菲私心里,雖然認為有五成以上的可能,但依舊希望,還有別的可能,自然是關于宋清羽,她終究不甘心罷了。
是以秦華菲親自監視小酒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動手,需要得到更多的證據。
但監視的距離,不足以聽到原老頭和葉翎的對話,不然定會暴露。
說來有些可笑,秦華菲暗中尾隨葉翎,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心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怎么會有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會跟“上官堯”有什么關系吧?
不得不說,對秦華菲這種想要什么都必須到手的“狼”來說,求之不得的感覺,理智戰勝不了,只會讓她的征服欲望越來越強,越陷越深。
葉翎知道被盯上,若無其事,腳步輕快地走上開元城大街,提著籃子,從街頭逛到街尾,除了采購需要的食材,還在一家鋪子買了些衣料,又到藥鋪買了幾包藥材。
準備回去的時候,葉翎碰上一個扛著靶子賣糖葫蘆的,想起當初南宮珩對蘇小糖說,他爹去給他買糖的梗,笑著上前買了兩串,她也許久沒吃了。
暗處的那雙眼睛,已經快要噴火了!
秦華菲不會忘記初次遇見宋清羽的時候,在他房中看到的糖葫蘆。女人的嫉妒心,會激發強大的幻想能力,秦華菲一時想到這可能就是“上官堯”的女人,一時又想到,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騙局,抓住這個女人就能知道!眸光愈發冰寒!
葉翎哪里知道宋清羽吃過的糖葫蘆都被秦華菲撿回去?再說,宋清羽根本不喜歡吃,那本是蘇棠買的,說要替他家兒子多吃點兒,結果買太多吃不完,非要分宋清羽一串,宋清羽就吃了一顆,剩下的沒處扔,才插在了客棧花瓶里……
葉翎收獲滿滿,挎著籃子,吃著糖葫蘆,回小酒館去。
秦華菲見她進門,眸光陰沉地躲在后巷一棵茂密的大樹上,打算今夜動手,再看看,會不會有其他人出現。
“師公,吃不吃?”葉翎把另外一串糖葫蘆給原老頭。
原老頭眉開眼笑:“呵呵,這是小娃娃吃的。”說著開心地接了過去,咬一口,點點頭,“好吃!”
“你家小小丫頭長得像誰呀?”原老頭跟著葉翎進了廚房,“應該把孩子帶來,還那么小就撇家里,多不好,我可以給你們看孩子!”
葉翎笑著說:“晚晚長得像阿珩。”
原老頭搖頭:“真是的,像你才好!不過有一說一,那臭小子長得很不賴,小小丫頭肯定很漂亮!你也是心大,真就舍得跟孩子分開?”
葉翎微微搖頭:“肯定不舍,不過也還好。交給我姐姐帶,沒什么不放心的,關鍵是,孩子心大,也不纏著我們。”
“乖娃娃!”原老頭得到結論。
葉翎在動作嫻熟地做菜,原老頭就搬個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一邊聊天,一邊等投喂。
“對了師公,我今日出門,已被人盯上了。很抱歉,可能要壞了你的生意。”葉翎正在切菜,突然回頭對原老頭說。
原老頭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什么破生意?打發時間而已。你們這些小家伙來了,搞出這么多事,接下來我也閑不了。那臭小子我不管,但我得看好小丫頭你嘍,若是讓你掉了一根頭發,我這老臉也別要了!”
“師公真好。”葉翎笑著說,“不出意外,如煙母女很快就會對咱們動手,是先溜,還是打一場再溜?”
“小丫頭你說,聽你的。”原老頭說。
葉翎點頭:“吃飽再說。”
做好的八珍雞湯,幾乎全都進了原老頭的肚子,大呼美味。
葉翎還從藥鋪里買來了用作藥材的辣椒,給原老頭做了個熱辣鮮香的炒肉絲,他被辣得一邊吸涼氣,一邊往嘴里送,再就著自己釀的美酒,那叫一個過癮。
吃過飯,葉翎和原老頭各自收拾了打算帶走的行李。
“師公,這些酒還要嗎?”葉翎指著院子里的十幾個大酒壇子問。
原老頭搖搖頭:“不要了,不值當什么。”
“好。”葉翎唇角微勾。
秦華菲等到半夜,不見有其他人出現,決定動手,抓葉翎。
為穩妥起見,秦華菲還帶了兩個焰衛,確保萬無一失。
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酒香,小酒館亮著燈,后邊小院里,一個房間點著燈。
秦華菲帶著人,落地,揮手讓兩個焰衛過去。
兩人無聲無息到門口,其中一個貼門聽了片刻,沒有動靜,另外一個推門進去。
兩個焰衛很快搜完了房間里,衣柜,床底,空無一人。其中一個去搜其他房間,另外一個向秦華菲稟報。
秦華菲立刻沖進葉翎住過的房間,雖然確定沒人,但她還是走到了床邊去,掀開床幔,上面并排放著的兩個枕頭,一床被子,讓她面色倏然陰沉!
這房間是宋清羽收拾的,被褥也是宋清羽置辦的,考慮到南宮珩和葉翎的喜好,還專門給他們倆準備了許多兩人用的日常物品,一雙雙一對對兒的東西,此時都在房間里擺著。明顯,這是一對男女住過的!
秦華菲正在拼命腦補,一時都忘了為何房中無人,院中一聲巨響,讓她猛然回神!
今夜無星無月,夜色幽暗,秦華菲和他的屬下都沒有注意到,整個小院,被酒壇子包圍了。就算注意到,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這里本就是造酒賣酒的地方,頂多覺得有點亂而已。
葉翎和原老頭暗中躲在角落里。原老頭點火去燒地上灑了一圈的油,是食用油,氣味不大,且全被濃郁的酒味遮掩,點著之后,迅速蔓延。
葉翎射出燃著火的箭,直接穿透酒壇,酒壇碎裂,烈酒遇火,熊熊燃燒,甚至發生了爆炸。
秦華菲心知落入陷阱,和兩個焰衛一起往外沖。
以他們的實力,區區火陣,想要脫身其實很容易。
不過,葉翎出手,當然不會這么簡單。
風不易“傾情打造”的滅焰水,葉翎帶來許多,下在酒壇中,遇火蒸發成毒煙,雖然慢了些,但可不是沒用。
最終秦華菲和兩個焰衛,應了他們的名字,身上帶火沖了出去。
看著援軍到,葉翎拉著原老頭,溜之大吉。
片刻之后,秦華菲站在小酒館后巷,看著面前火光烈烈,雙目赤紅,眸光陰鷙。她身上的火已經滅了,但感覺體內氣血翻涌,有些無力,衣服破破爛爛,手臂被燒傷了一片,頭發也被燒焦了一塊兒。雖然沒燒到臉,但也屬實狼狽。
秦華菲猛然推開扶著她的人,厲聲說:“封城,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們能插了翅膀飛出去!”
她快要瘋了!即便從小被如煙扔去當做焰衛培養,吃的苦受的罪并不少,但這跟腦子,跟人生閱歷并不直接相關。
事實上,秦華菲一路就是順風順水的。她在焰衛之中脫穎而出,成為統領,只能說明她天賦和實力最強,其中也少不了身份光環的加持,因為最好的資源,全都屬于她。
跟冰月那次,是冰月不知秦華菲身份,年少心軟,沒甚好說。其他時候,秦華菲不是沒碰上過比她更狠,比她更強的對手。但最終活下來的一定是她,因為她跟那些被當做傀儡培養的焰衛不一樣,她是特權階級。
因此,自傲,自負,唯我獨尊,不可一世,這都是秦華菲的成長經歷所鑄造的性格。
她無疑是聰明的,厲害的,遠超一般人。但心機心術,除了聰明之外,還需要有足夠的經驗和閱歷。
沒經歷過的事,沒碰過的對手,沒遭遇過挫折,秦華菲哪里能想到,會有宋清羽那樣絕對不可能喜歡她的男人?會有南宮珩那樣出手就是巨坑的意外?會有葉翎這樣,白天人畜無害,挎著籃子上街買菜,晚上就用一場伴隨著爆炸和特制毒氣的大火,歡迎秦華菲光臨的妖孽?
而到如今,秦華菲的所有計劃被打亂,處境每況愈下,虞家的危機尚且不明朗,造成這一切的,宋清羽、南宮珩、葉翎,甚至是原老頭,秦華菲事實上對他們真正的身份一無所知!
這就是明處和暗處的區別。
站在明處的往往容易成為靶子,而暗處的人,最適合放冷箭。混到現在越來越強的楚明澤就是個中高手。
不過,就算都在明處,秦華菲也注定是輸家。無他,她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就可以解釋,弱者不配活著。
強弱從來都是相對的,秦華菲喜歡恃強凌弱,可惜她自己并非最強,早晚會被更強者碾壓。如今,這件事,已在發生,短短時間,就到了讓她無法掌控的境地。
秦華菲下令封城搜捕,但有時候,常規的手段,對于真正的高手,根本就是無效的。
一夜過去,城中人心惶惶,百姓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每家每戶都在半夜被敲了門,有官兵闖進去蠻橫搜查。
快天明時,一無所獲,秦華菲甚至命暗衛將皇宮各處都搜了一遍,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要說原老頭和葉翎在何處?兩人確實沒出城,就在過去這一夜之中整個開元城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秦華菲家,大公主府。
秦華菲一夜未歸,府里的高手全都被派了出去,原老頭和葉翎祖孫倆開心地把秦華菲的房間毀得一片狼藉。
葉翎還用最大號的毛筆,在秦華菲房中墻上寫了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敢非禮我家堯堯,照照鏡子吧丑八怪!”
原老頭嘴角微抽:“什么我家堯堯?那臭小子看見了不得揍你!”
葉翎把蘸滿墨汁的毛筆扔到了秦華菲床上,笑著說:“這是我替阿珩寫的。”
“他倆?”原老頭愣了一下。
“青梅竹馬。”葉翎笑著挽住原老頭的胳膊,“走了,換個地兒。”
秦華菲找了一整夜,毫無收獲,面色鐵青地回到公主府,就見府中下人都昏迷倒地,神色大變。
倒是沒有死人,但當秦華菲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后,看到她喜歡的東西都變成了碎片,滿地狼藉,而墻上的大字讓她怒不可遏,面色扭曲:“找死!找死!找死!”
突然發現辛辛苦苦找了一夜的敵人竟然躲在她家里搞破壞,和墻上那“我家堯堯”四個刺眼的大字,哪一個更讓秦華菲憤怒?
答案是,秦華菲瘋狂地毀掉了她的住處,乃至整個公主府,都無法發泄心中怒火,氣得險些吐血三聲。直到被如煙宣召入宮,她才終于冷靜下來,只是表面。
“虞煒的尸體都處理好了?你昨夜在做什么?”如煙冷聲問。
秦華菲低頭,把昨日的事跟如煙講了。
如煙怒不可遏:“所有焰衛都在你手中,你是焰衛統領!連一個老頭子,一個小丫頭都抓不住?甚至到現在,那群人的真實身份,什么都不知道!這些日子你究竟在干什么?”
秦華菲沉默不語。
因為楚明澤被秦華菲重傷,趁機回了虞家,而虞煒被南宮珩殺掉,他的屬下去找秦華菲質問時,秦華菲把人都處理了,全都推到秦徵身上。
因此,南宮珩坑秦華菲的時候,順便也坑了如煙一把。沒有虞家的人能給如煙繼續醫治,雖然有太醫,但如煙的身體是多年修煉邪功招致的毒素積累,一招爆發,身體受創,太醫根本不行,因此她一開始才求了虞家主派人過來,為此又給了虞家不少好處。
這會兒如煙只能按照當初楚明澤開的方子繼續吃藥,有所緩解,不過很緩慢。
一時動怒,如煙嘴角溢血,感覺丹田翻涌。連忙盤膝閉目調息,秦華菲靜靜地守在一旁。
等如煙再睜眼,面色陰沉沉,起身大步走過來,一句話沒說,揚手狠狠地抽了秦華菲一巴掌!
“朕對你的期望,看來是太高了!蠢貨!若不是你招惹那個男人,事情何至于此?”如煙厲聲說,“如若虞家不肯諒解,事情無法收場,朕就把你送你虞少主,任他處置!朕的繼承人,從來都不是非你不可,你記住了!限你三日之內,把在開元城里興風作浪的人找出來!否則,朕將收回你手中所有的權力!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