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涼風沁骨。
風不易打了個噴嚏,看向不遠處懸吊的宋清羽,壓低聲音問:“你確定要那樣做?我不行啊!”
“都什么時候了,你膽子還這么小?”宋清羽反問。
“誰膽子小?我是怕把你害死了!”風不易冷聲說。
“那你必須行。”宋清羽低聲說。
天光大亮時,山洞口傳來腳步聲。
依舊是昨日一黑一白兩姐妹,都戴著面具。
一進來,黑衣女人沖風不易去,白衣女子上前就靠在了宋清羽身上,嬌笑吟吟:“美人兒,想我了嗎?”
風不易往宋清羽那邊看了一眼,猛然閉上眼睛,盤膝不動。
黑衣女子俯身,揪住風不易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
鐵鏈窸窣,黑衣女子冷聲說:“最后再問你一次,交不交?”
風不易閉眼,冷聲說:“你可以殺了我,但別想從我這里得到那種邪物去害人!”
黑衣女人冷笑:“真不愧是神醫,好一個高風亮節!那想必你的朋友宋公子如何,你也置之度外了?”
黑衣女子話落,那邊白衣女子揮劍斬斷了吊著宋清羽的鐵鏈,宋清羽摔在地上,悶哼一聲。
“姐姐,這個宋美人,我要定了!”白衣女子把宋清羽扶起來,“今夜就入洞房!”
黑衣女子依舊盯著風不易,見他拳頭緊握,卻不發一言。
那邊白衣女子即將把宋清羽帶出去的時候,宋清羽開口了:“我說。”
黑衣女子猛然轉頭,眼眸微瞇:“你說什么?”
白衣女子眸光一亮:“難不成宋美人也知道轉生蠱的配方?”
宋清羽虛弱無力地說:“我當然知道……我也跟著小風學醫毒,蠱術那么邪門的東西,自然好奇。你們既然知道我們的關系,我見過蠱方,很奇怪嗎?”
姐妹倆對視一眼,黑衣女子緩緩地笑了:“倒是我們問錯了人。看來,宋公子是識時務者。”
“宋清羽!你敢!”風不易猛然睜眼,一臉怒意。
宋清羽轉頭,苦笑連連:“小風,我真的受夠了,你總說阿珩會來救我們,可等了這么久,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你這個沒骨氣的東西!”風不易厲聲說,“你知道那種邪物傳出去,會害死多少人嗎?”
“難道,我就該死嗎?”宋清羽反問。
“沒人要殺你!”風不易冷聲說。
白衣女子笑了,伸手又去摸宋清羽的臉:“是啊,我是帶你去入洞房的,美人兒你怎么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放開我!”宋清羽用盡全力的力氣怒吼,推開白衣女子,后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跌坐下去,渾身顫抖,“不要再碰我!不要再碰我了!你們想要的東西,我給!”
對于宋清羽如此大的反應,姐妹倆眸光都有些訝異,白衣女子突然瞪大眼睛:“怎么忘了,宋美人當初可是當眾宣布……”
白衣女子在黑衣女子耳邊低語片刻,黑衣女子眸光微閃:“原來是這樣么……”
“太可惜了,如此美人兒。”白衣女子十分遺憾,“怪不得我一碰,你跟被針扎了一樣。你喜歡的那個人,我猜到是誰了。你一腔癡心默默追隨,看著他嬌妻愛女,心情想必不好受吧?”
宋清羽垂著頭,厲聲說:“住口!”
“妹妹,別廢話了。終于找到了宋公子的軟肋,宋公子主動說要交代,那就跟我們走吧。”黑衣女子說。
宋清羽猛然抬頭:“我有條件!”
“你現在沒有跟我們討價還價的資格!”白衣女子冷笑。
“雖然不知道你們的主子是誰,但等了這么久都沒有收獲,想必不耐煩了吧?”宋清羽眸光冷凝。
黑衣女子眼眸微沉:“你有什么條件?”
“放了小風!我會給你們想要的東西!”宋清羽冷聲說。
“他日日看你被鞭打,又看你受辱,都無動于衷,你低頭,條件竟然是讓他走?”白衣女子的聲音有些戲謔。
“少廢話,這不是一回事,他是我兄弟!”宋清羽冷聲說,“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考慮,過時不候!”
姐妹倆離開山洞去商議,宋清羽和風不易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沉默地等著。
“姐姐不是說,讓主子等太久,會認為我們辦事不力嗎?既然宋清羽要交代,答應他便是。”白衣女子說。
“會不會是他們想耍什么花招?”黑衣女子更加謹慎。
白衣女子輕嗤了一聲:“事到如今,就他們?還能怎么樣?一個不會武功,一個會武功卻站都站不起來的。主子的意思,得手之后絕對不能留活口,我們假裝放了風不易,騙過宋清羽。只要風不易一離開他的視線,就再抓回來,不讓宋清羽知道就是!”
黑衣女子沉吟片刻,點頭:“好,就這么辦!”
兩姐妹回來,說答應宋清羽的條件,放風不易走。
黑衣女子解除了束縛風不易的鎖鏈,風不易扶著墻站起來,走到宋清羽身旁。
宋清羽面色蒼白地仰頭看他:“你走吧,不要回頭。”
“風神醫,請吧?”白衣女子抱臂站在山洞口。
風不易低頭,在宋清羽耳邊低聲說:“堅持住,我會找人回來救你的。”
姐妹倆都聽見了,完全在她們預料之中,只覺得風不易太天真了。
而后,風不易什么都沒說,腳步沉重地往外走去。
“你們都不準動,過一個時辰,等他走遠。”宋清羽說。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聲:“我們沒有閑工夫陪你在這里耗,給你一刻鐘。”
一刻鐘后,黑衣女子對白衣女子說:“妹妹,去取文房四寶來,請宋公子書寫蠱方。”
白衣女子會意:“好。”話落就離開了。
時值秋季,層林盡染。
山洞在半山腰的位置,白衣女子出來,找了個制高點,往下眺望,很快就發現了風不易的身影,輕蔑一笑,飛身而下。山路崎嶇,風不易又不會武功,一刻鐘的時間根本走不了多遠。
見風不易趴在不遠處茂密的灌木叢中一動不動,此處距離山洞口有一段距離,白衣女子嬌笑:“風神醫摔倒了?要不要扶你一下?”
下一刻,身后襲來一道剛猛雄渾的掌風,白衣女子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打了正著,撲倒在灌木叢中!原來她方才看到的“風不易”只是他用外衣偽裝出來的,因為她太過輕視,一時間根本就沒看清楚!
白衣女子慘叫一聲,回頭,還沒爬起來,就見風不易面無表情地舉著一塊大石頭,砸到了她的背上!
“姐姐!”
一聲凄厲的高喊,驚動了山洞中的黑衣女子,她神色一變,眸光如冷箭一般射向宋清羽:“你們做了什么?”
宋清羽閉著眼睛,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你猜?”
黑衣女子眸光一寒,拽起宋清羽,快速離開山洞,循聲找過去。
就見白衣女子倒在地上,慘不忍睹,白色的衣裙都被鮮血染紅了。風不易一直在搬周圍的石頭往她身上砸,血花四濺,大半個身子都被石塊給埋了!
黑衣女子厲聲說:“住手!”
風不易又搬起一塊石頭,舉著放在白衣女子頭部上方,冷笑看著黑衣女子:“我數三聲,放開宋清羽,讓他過來!否則,我就讓這個賤人腦袋開花!”
“姐姐救我……救我啊……”先前囂張恣意的白衣女子痛哭不止,她如何能想到一副慈悲為懷從不作惡模樣的風不易,竟然這么狠!
黑衣女子猛然扼住了宋清羽的脖子:“住手,把石頭放下,否則我就掐死他!”
風不易冷哼:“那就比一下,誰的手更快!”話落,石頭在白衣女子腦袋上砸了一下!
“好!”黑衣女子一看風不易像是瘋了一樣,不敢跟他賭,話落就松開了對宋清羽的鉗制,推了他一把,“滾!”
宋清羽踉蹌著走向風不易,黑衣女子死死地盯著風不易手中的石頭,再落下,她的妹妹就真的沒命了!
“你能走嗎?”風不易低聲問靠在他身上的宋清羽。
“不能。”宋清羽搖頭。
在黑衣女子動的同時,風不易狠狠地把手中的石頭砸下去,而后轉身把宋清羽打橫抱起來就跑!
黑衣女子沖過來,將石頭移開,白衣女子已血肉模糊,出氣多進氣少了。她把白衣女子弄出來,用衣服綁在背上,偏頭說:“妹妹挺住!”話落拔刀追著風不易和宋清羽而去。
幾個騰躍,黑衣女子就擋在了風不易面前:“立刻給我妹妹醫治,把她救活!她若是沒命,你們都要陪葬!”
話音剛落,風不易猛然出掌,朝著黑衣女子打了過去!
黑衣女子神色驚駭,怎么都沒想到風不易竟然會武功,也突然意識到她的妹妹為何會出事!她們輕敵了!
黑衣女子躲開,風不易打偏,差點把宋清羽甩下去,背著他就往另外一個方向跑。
“小風,用輕功。”宋清羽說。
“老子不會啊!”風不易怒吼。
“我教過你!冷靜一下!你可以的!”宋清羽低聲說。
眼見著黑衣女子又要追上來,風不易背著宋清羽飛身而起,片刻后,兩人一起從空中墜落,重重地摔在山坡上,朝著下方滾落。
黑衣女子幾個騰躍就落在山腳下,看著從上面滾下來的風不易和宋清羽,微微偏頭,握住白衣女子的手:“妹妹,挺住,不會有事的!”
很快,風不易先滾到了黑衣女子身旁不遠處,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黑衣女子走過去,正要俯身去把風不易拽起來,風不易一躍而起,手中一塊尖利的石頭刺入了她的脖頸!
黑衣女子倒退兩步,跌坐在地,她背上的妹妹又撞在了一塊石頭上,暈死過去。
而風不易沖過去,抱起宋清羽,跳進了不遠處湍急的河流中。
黑衣女子捂著流血不止的脖子沖到河岸邊,只見風不易落水的地方有血色,可哪里還有人影?
黑衣女子回頭,再去看她的妹妹,探了鼻息,人已經沒氣了……
“啊!!!”黑衣女子跪在地上,抱著妹妹,山谷中回蕩著她憤怒的嘶吼。
三日后。
墨云國南部小城梅城中,細雨濛濛。
一個清瘦的男人戴著斗笠,進藥鋪,報了一串藥名。
“公子說的幾味藥是稀罕物,我們梅城這小地方,沒有啊!”掌柜說。
“沒有的就罷了,其他的都要。”男人聲音清朗,掌柜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只看到斗笠下方露出弧線優美的下巴,沒幾分血色。
最后男人買了不少藥材,又買了一個藥罐子,藥杵等工具,付了銀兩離開。
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男人停在巷尾最后一家大門外,看四下無人,直接飛身越過院墻,落在雜草叢生的院中。
進房間,把東西放下,摘掉斗笠,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妖孽面龐,正是宋清羽。
這是個廢棄的宅院,房中十分簡陋,風不易睜眼躺在床上,聽到腳步聲,偏頭看向宋清羽,嘴角有血絲流出來。
宋清羽連忙走過去,拿干凈的帕子給風不易擦去血跡,為他把脈,嘆了一口氣說:“內傷很重。我去給你熬藥。”
風不易的腦袋被宋清羽擺正,生無可戀地說:“這日子太見鬼了……讓我負責打架保護你,你負責熬藥給我醫治,我都說了我不行……”
“你表現很勇猛。”宋清羽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來。
風不易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悶聲說:“都是我的錯……”
為什么會出現如今這種情況?其實要從來這邊之前說起。
風不易一直在潛心研究蠱術,但虞澍提供的信息很有限,等風不易自己找到門路后,有一些想法,渴望得到實踐。當他的祖父風淵被南宮珩和葉翎擒住,交給他之后,風不易就開始做一個大膽的實驗,他要用蠱,奪走風淵的一身內力給自己,這樣他就不會總是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了。
這件事,風不易瞞著所有人。大家都知道他在搗鼓新的玩意兒,南宮珩葉翎宋清羽都問過,風不易故意賣關子,說到時候給他們一個驚喜。出于對風不易醫毒方面的絕對信任,誰也沒有刨根問底。
風不易帶著風淵上路來這邊,就在快到望海城的時候,終于做出了他想要的東西,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好巧不巧,就在他們遇到龍卷風的那天夜里,風不易試驗了他研究出來的寶貝。當時想著,就算出什么意外,南宮珩和葉翎都在隔壁,可以救他。而且他自認為有七八成的把握。
然后……風淵在預料中死去,風不易昏迷。當時正危急的時刻,宋清羽帶著他一塊兒逃生,跟其他人失散了。
宋清羽不知道風不易為何昏迷不醒,但人活著,就想著帶他趕緊去白羽國紅巖城,跟南宮珩和葉翎匯合。
結果,風不易昏迷三日后突然蘇醒,睜開眼就進入了走火入魔的狀態。
宋清羽毫無防備,被風不易一掌打得吐血,而后雖然反擊,但也無法制止狂暴狀態的風不易,最后被風不易打成了重傷。
風不易過了一刻鐘就消停了,自己也是嚴重內傷。
這對難兄難弟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悲劇地淪落到寸步難行的境地,宋清羽只能拖著風不易,先找個地方養傷。
結果,就在宋清羽覺得能走的時候,還沒走多遠,碰上了那對有備而來的姐妹。
風不易因為把宋清羽打成重傷這件事,有了心理陰影,不敢再用內力。而且他沒有練過武功,根本不懂什么心法,清醒狀態下,也不知道怎么用。當時兩人身上什么防身的東西都沒有,全都丟在了海里。
于是,兩人被抓進那個山洞,開始了暗無天日的囚禁生活。
沒人盯著的時候,宋清羽一直在教風不易怎么調息修煉,怎么掌控內力,還教了他輕功的心法。
風不易都記住了,可有些東西沒辦法實踐。
因此聽到宋清羽說,他想出來的逃生計劃就是,讓風不易出手,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風不易的第一反應是,他做不到啊!
可沒辦法。宋清羽連番受傷,身體狀況很差,只能靠風不易來搏一把。風不易身上還有個問題,就是他搶來的內力,用過之后,身體承受不住,最多一刻鐘,就會重傷倒下。
現在回想那天的一切,風不易都覺得自己當時根本就是瘋了。他什么招式都不會,只能靠著內力去拼,中間用石頭攻擊人,完全是處于一種狂暴狀態,整個人都緊繃著,每一個呼吸都不敢松懈。
所幸,逃出來了。
宋清羽熬好藥,端過來喂風不易喝。
“小風,你用石頭砸那個賤人的時候,特別帥。”宋清羽笑著說。
風不易嘴角微微翹了翹:“當時我腦子里都是她把你衣服剝光,要吃了你,氣死了!”
宋清羽嘴角微抽:“那人應該兇多吉少,接下來我們還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活著的那個找到。”
“你出去有沒有打聽到阿珩和小葉的消息?”風不易問。
宋清羽點頭:“阿珩數日前已經登基,當了墨云國的皇帝。”
風不易瞬間怒了:“那個混蛋!他當什么勞什子皇帝?竟然不管我們!”
“阿珩跟小葉肯定在到處找我們,我打算明日就帶你離開此地,前去錦云城。”宋清羽說。
話落,門口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我也在找你們!”
宋清羽神色一變,回頭就見那個黑衣女子持刀走了進來,沒戴面具,容貌美艷,但面色陰沉,眸中滿是殺意。
風不易微嘆一聲:“美人兒,這回該你了。”
宋清羽放下藥碗,起身,看著黑衣女子問:“你妹呢?”
黑衣女子暴怒,揮刀砍過來,宋清羽一動不動,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
下一刻,黑衣女子身子一晃,一頭栽倒在地上。
“是小風突然用武功嚇到你,導致你忘了,他的老本行是醫毒么?”宋清羽低頭,看著黑衣女子,神色淡淡地說,“不過這次給你準備的毒藥是我做的,看來效果不錯。說吧,你背后的主子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冷冷地看著宋清羽,不說話。
宋清羽面色平靜:“不交代?是誰讓你如此死心塌地?男人?他會來救你嗎?”
“你敢殺我,一定會給我陪葬!”黑衣女子厲聲說。
宋清羽微微搖頭:“我不殺你。既然你是為了男人,說得好像他真會來救你,很好。我會用小刀在你臉上劃出九九八十一道血痕,劃破皮膚,一滴血一滴血地往外流。然后,給傷口抹上蜂蜜,把你放在外面雜草遍地,處處是蟲蟻的地方。蟲蟻爬到你的臉上,吃完蜂蜜,就會開始啃噬你的皮肉……”
風不易輕哼了一聲:“蟲蟻不會吃臭肉。”
“也對。”宋清羽點頭,對上黑衣女子驚恐的眼神,笑意溫和,“等你的情郎來救你的時候,如果能認出來你是誰,我就敬你們情比金堅。”
話落,宋清羽手中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尖刀,黑衣女子渾身顫抖:“你敢?!”
“你可以有別的選擇。第一種,好好交代你的主子是誰。第二種,自我了斷。不過后者太蠢,不建議你選。等你死了,你的情郎會跟別的女人雙宿雙棲,甚至都不知道你為他做過什么,你甚至為他失去了你最親愛的妹妹。就這么死了,甘心嗎?”宋清羽緩緩地問。
黑衣女子神色變幻不定,宋清羽一刀下去,她的側臉上出現一道深深的血痕!
“抱歉,沒經驗,手重了,我再試試。”宋清羽微笑。
刀即將再次落下的時候,黑衣女子厲聲說:“住手!”
“我沒有耐心。回答我的問題,你的主子是何人?否則,一刻鐘之內,我讓院子里的蟲蟻都嘗到你的血是什么滋味。”宋清羽冷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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