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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突然落了雨。
秦華菲站在書房中,面前掛著一幅畫像,她靜靜地看著,保持這個姿勢已許久未動。
畫像上的男子容貌如仙人般精致美麗,垂眸淺笑時,周身仿佛縈繞著勾魂攝魄的力量,卻又那樣溫和,如清風拂面,且帶著淺淺淡淡的花香,令人迷醉……
秦華菲眸光癡然,緩緩抬手,指尖輕觸畫中男子的面頰。
畫像微微顫動,秦華菲猛然回神,緊攥住拳頭,面色陰沉下來。
“為什么要騙我……”秦華菲看著畫中人,喃喃地問,倏然拔高聲音,“為什么?”
下一刻,怒意橫生,秦華菲狠狠地將畫像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可沒過多久,她又俯身把地上的畫像撿起來,放在桌上,拼到一處,眸中怒意未消,愛意亦不減。
閉目再睜開,秦華菲的目光更多了幾分征服的欲望,和一絲勢在必得的瘋狂!
“我不管……”秦華菲呢喃,一遍又一遍,聲音越來越高,“我不管!我不管你是上官堯抑或是叫別的名字!我不管你是不是秦徵的屬下!若真是你處心積慮騙我……”
秦華菲指尖輕撫著畫像上宋清羽的臉,面上浮現出一抹悠悠然然的笑:“呵呵,事情更有趣了不是么?我承認,是我小看你,但這并未讓我挫敗。你不僅僅是容貌和氣質讓我著迷,你的一切,哪怕是對我的抗拒和算計,都不能消解我想要得到你的欲望!反而更甚!阿堯,期待我們再見之日,終有一天,我會讓你俯首稱臣!”
此時,正跟南宮珩坐在一處聽雨飲酒的宋清羽,突然打了個噴嚏。
南宮珩端著酒杯,似笑非笑:“堯堯,就這點小風小雨,你至于嗎?最近怎么越來越嬌弱了?”
宋清羽并未回應南宮珩的調侃。他知道,若接話懟回去,將會沒完沒了,而且輸的一定是他。這個八歲相識至今的損友,皮起來依舊像個孩子。
將目光轉向窗外,廊下昏黃的燈籠為幽暗雨幕染上了朦朦朧朧的色彩,而不遠處蠟燭昏黃的光,映得宋清羽如玉的面龐半明半暗。
“阿珩你說,若是當年,我死了,清羽用云堯的身體活下來,現在會是什么樣子?”宋清羽輕聲問。
南宮珩眉梢微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想了想說:“大抵不會有什么不同。你要相信,若活著的是他,也會如你這般,盡全力照顧你們的父母家人,小心翼翼地藏著那個不可與人言的秘密,一個人活出兩個人的命。”
宋清羽搖搖頭,微嘆:“或許吧,可惜,他都沒有選擇的機會。”
“你也沒有。”南宮珩敲了一下宋清羽的腦門兒,“怎么突然開始多愁善感了?”
“昨夜做了個噩夢,有點想家。”宋清羽笑了笑,“這回我真的要帶個媳婦兒回去,讓我爹娘抱上孫子。”
“呵呵,秦華菲正在思念你。”南宮珩幽幽地說。
宋清羽嘴角微抽:“要不起。”
“對了,你跟蘇棠當時直接來秦國,沒去島上。那小島上倒有個不錯的姑娘,名字叫阿妙,小葉子挺喜歡她的,長相跟你很般配。”南宮珩說。
宋清羽愣了一下,笑著點頭:“希望這邊的事盡快結束,我很想看看,從阿珩你口中說出長相跟我很般配的姑娘,是什么模樣。”
南宮珩嘿嘿一笑:“可好看了!”
翌日,秦華菲派出去的屬下回來了。
比預料之中快很多,但這絕非好消息。
“主子,屬下在萬象城外的樹林中,發現了這個。”額頭有火焰標記的男子遞上一塊火焰狀的令牌。
焰衛的身份證明,若非意外,絕不可能遺失。
“在何處找見的?”秦華菲猛然攥緊那塊令牌,冷聲問。
“掉落在草叢中。”屬下說,“但附近并未發現有打斗痕跡或尸體。”
正在這時,另外一人回來稟報,說調查發現,半月前出發,運送虞煒尸體的隊伍,出萬象城后,根本沒有出現在下一座城池之中。
只要走過的地方,必然會留下痕跡。當下種種跡象表明,那支隊伍,消失在了那片樹林之中。
秦華菲怒極:“可惡!”
萬萬沒想到,秦華苒一語成讖。秦華菲派出去的人,包括兩個實力強橫的焰衛在內,被團滅了,就在他們剛離開開元城沒多久!可笑秦華菲直到現在才發現!
因為她沒料到,那伙人做事那么狠絕,竟然連虞煒的尸體都不放過!
但高手過招,如棋局,如戰場,“沒料到”三個字,等同于“愚蠢不自知”。
南宮珩出手便殺了虞煒,秦華菲卻仍自以為是地認為,虞煒的尸體從她府中出去,能順利到達遙遠的遺洲島。不得不說,很傻很天真。
秦華菲就算想要隱瞞,也不可能。因為她的屬下真正效忠的人是如煙,根本瞞不住。
于是,得知秦華菲再次把事情搞砸的如煙大發雷霆,當著秦華霆和秦華苒的面,怒斥秦華菲沒腦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對近期發生的事根本不知內情的秦華霆,難掩幸災樂禍。
什么都知道的秦華苒替秦華菲解釋求情,希望如煙不要動怒,危機將至,他們一家人更應該團結一致對抗外敵。
最后,秦華苒扶如煙去休息,秦華霆忍不住對秦華菲冷嘲熱諷,結果被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秦華菲狠狠打了一掌,肋骨差點斷掉。
一個自以為是的蠢,一個唯我獨尊的狂,一個時時處處的裝。三兄妹的段數,高下立見。
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只能想辦法應對即將到來的風雨。
秦華菲再次開始,瘋狂尋找可疑之人,然而當下這種局勢,不過是徒勞無功。
卻說另外一邊,原老頭和蘇棠來到秦徵他們居住的島嶼的時候,是一天入夜時分。
已吃過晚飯,秦徵正攬著如意在海邊漫步,見有船靠近,立刻警覺起來。
“船頭那人的身形,像是小蘇。”如意仔細看了看說。
很快,小船靠岸,蘇棠一個箭步沖上來,興沖沖地說:“老秦,我回來了!哈哈!”
“阿珩和小葉那邊如何了?”秦徵連忙問。
蘇棠擺擺手,飛身而起:“那倆混蛋能如何?禍害別人可起勁兒了!”話落已經遠去,迫不及待找蒙婧和蘇小糖了。
原老頭隨后上岸,戴著一頂草帽,看不清容貌。
“人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秦徵下意識地以為這是蘇棠雇的船夫。
見原老頭不走,秦徵問如意:“那臭小子肯定沒給人家錢,你身上帶銀子了嗎?”
下一刻,陰惻惻的聲音從草帽下傳來:“老夫不要錢,要命!”
秦徵聽到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原老頭,一把推開如意,雄渾的掌風已到跟前!
“當年說走你就走!”
“如今連你師父都不認得了!”
“臭小子,今日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我看你是要上天啊!”
原老頭一邊打一邊罵,秦徵一邊躲一邊哄。
如意靜靜觀戰,笑意溫柔,想起當年她第一次偷偷跑出去,到小酒館喝酒的情形。
那天夜里只她一個客人,沒碰上秦徵,不知怎么跟原老頭聊了起來。原老頭打開話匣子,說他有個特別欠揍的徒弟,眼神不好看上了一個壞心腸的女人,醒悟之后,又放言,決定這輩子打光棍兒,就再也不會被女人給騙了。
結果,次日,秦徵和如意就在那家小酒館深夜相遇,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秦徵大型打臉現場。
那個時候如意尚且不知道,秦徵就是原老頭口中的混蛋徒弟。只是每次他們一塊兒出現在小酒館的時候,總感覺原老頭笑得賊開心。
往事歷歷在目,已數十年光陰荏苒。而徒弟年紀再大還是徒弟,秦徵被原老頭打得鼻青臉腫,欲哭無淚。
一通暴揍,原老頭打爽了,舒服了,一腳踹開秦徵,看向如意,笑得意味深長:“丫頭,當年我說什么來著?”
如意連忙上前行禮:“師父,好久不見。”
當年如意臨走前,最后一次去原老頭告別。原老頭跟她說,秦徵一定在某個地方等她,他們倆傻孩子被某些賤人禍害得夠久了,別再有任何顧慮,找到他,打一頓,當他媳婦兒去!
斗轉星移,多年前意氣風發的原老頭垂垂老矣,看到秦徵和如意兜兜轉轉走到一起,甚是欣慰。
“老夫快餓死了!”原老頭說。
“師父想吃什么,我去做。”如意帶著原老頭往他們的住處走。
本來是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秦徵,一下子被打成了弟弟,默默地跟在后面,唇角卻翹起老高。他安慰自己,真正的老頭一來,他突然就年輕起來了,開心!
這會兒蘇棠已經見到了蒙婧,不顧蘇小糖就在旁邊,抱住蒙婧來了個纏綿的吻。
蘇小糖光著小腳丫坐在床上,懷中抱著南宮珩給他做的木偶玩具,瞪大眼睛看著蘇棠和蒙婧。
蘇棠放開蒙婧,轉頭,張開雙臂,熱情呼喚:“兒賊!”
蘇小糖嚇得像個小蟲子一般,蠕動著鉆進被窩里,把自己藏起來,小聲說:“爹爹好可怕,一回來就咬娘。”
蘇棠連被子帶娃娃一塊兒抱起來,當個球一樣拋出去,被子散開,娃娃掉入懷中。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蘇棠嘿嘿一笑:“兒子,想我沒?”
蘇小糖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爹,你又發病了嗎?”
蘇棠皺眉:“發什么病?”
“神經病呀!義父說的,若是覺得爹好奇怪,那就是發病了。”蘇小糖小臉認真。
“南宮珩你才是神經病!”蘇棠沖著窗外怒吼一聲,回頭,抱著蘇小糖親親摸摸,好一通揉搓。
“看這個!”蘇棠嘿嘿一笑,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兩串紅艷艷的糖葫蘆,一串給蒙婧,一串給蘇小糖。
蘇小糖這下開心了,吃著酸甜可口的糖葫蘆,覺得他家爹爹發病應該是結束了。結果一抬頭,就見蘇棠非要湊過去跟蒙婧同時吃一顆糖葫蘆,畫面甜甜蜜蜜,不可描述。
蘇小糖小手捂住眼睛,咬了一口糖葫蘆,小聲說:“爹爹真是病得不輕呀!”
原老頭滿心歡喜。抱到了他最正牌的徒孫秦小易,吃到了如意和冰月精心為他準備的美味宵夜。
蘇棠把蘇小糖扔給蒙璈,頭也不回地去跟蒙婧溫存,以解相思之苦。
蘇小糖在蒙璈耳邊小聲說:“舅舅,我爹好可怕的,總是想要咬娘親。”
蒙璈面色一黑,那個神經病,也不知道避著點兒孩子!
這邊其樂融融,而開元城中,該來的還是來了。
虞璘帶著楚明澤抵達開元城,同行的還有上官家族少主上官銘,一行人直接去了秦國皇宮。
如煙接到消息,精心打扮,見到虞璘,面上帶了柔柔的笑,嫵媚妖嬈,身姿款款迎上來,端的是風情萬種。
“我兒子死了,你在笑什么?”
虞璘一句話,如煙神色一僵。
秦華苒連忙打圓場:“虞伯父,虞少主的事情,請聽我們解釋。”
虞璘面色陰沉沉地落座,楚明澤和上官銘也都坐了下來。
如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虞璘說:“是我教女無方,才導致這樣的結果。虞少主他……在家里吧?”
“你是盼著我兒子死嗎?”虞璘毫不客氣。
如煙搖頭,苦笑:“虞家主,這件事,三言兩語講不清楚。我可以發誓,絕不是華菲殺的虞少主,一切都是我們的仇家秦徵在暗中作祟,真兇是他派來的人。”
“秦徵?這么快就找好了替罪羊?你倒是把他抓來啊,難不成你想三言兩語,就把我打發了?”虞璘冷聲說。
“虞家主,事關重大,我絕不敢妄言。就算華菲糊涂,原先跟虞少主處得不好,她也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愚蠢的事情來。”如煙說。
虞璘冷笑:“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保你的女兒!可我兒子,就是被她給害的!我不想聽你們說這些毫無根據的話!立刻讓秦華菲過來,親口解釋!”
如煙臉色難看,楚明澤神色淡淡地說:“家主親自來找秦皇說話,而不是大開殺戒,已是給秦皇最大的信任和顏面。若秦皇不知好歹,打算跟虞家為敵的話,那我們無話可說。”
赤裸裸的威脅,虞家根本沒把如煙或是秦國放在眼中。
如煙心中一沉,偏頭看向秦華苒。
秦華苒會意,起身離開去找秦華菲。
秦華菲很快就到了,躲著沒用。
“跪下!”如煙厲聲說。
秦華菲低著頭,脊背挺直,臉色難看。
如煙上前來,揚手狠狠地抽了秦華菲兩巴掌:“立刻跪下,跟虞家主解釋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講清楚,不得有任何隱瞞!”
秦華菲膝蓋一彎,在虞璘面前跪了下來。雖然頭垂著,可那脊背依舊挺得直直的,不曾彎下去。忌憚虞家不假,但秦華菲骨子里的狂傲,豈是一朝一夕一個挫折就能消失的?她從來也不是能屈能伸的人。
秦華菲沉聲講述事情的經過,一切都要從她遇見“上官堯”那一夜說起。
從虞家過來,一路沉默寡言的上官銘,聽秦華菲提到“上官堯”這個名字,開口打斷,詢問她:“那人多大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