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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謠言攻心

  明月中天,亥時初漏。

  夜始深,人方定,馬蹄落如驟雨不休。

  一聲喝令,敲開姑臧城門。

  輕騎兩支,似箭離弦,穿城門而出,所過之處,吹角連營,三軍驚起。

  快馬如飛,冷風灌進領口,遍體生寒。

  郭雍咬緊牙關,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道路,睜到眼睛發酸。

  若是當初厚著臉皮留下,怎會累得她字字泣血求援……

  池棠猛然驚坐而起,耳邊嘶喊聲依舊,原來不是夢里。

  “發生什么事了?”池棠晃著尚未完全醒來的腦袋,一邊問一邊爬下床。

  橙子上前扶她,神色惶惶,卻答不出來。

  池棠無心安慰她,跌跌撞撞往外跑。

  呼喊聲穿墻入院,雜亂而憤怒,其中偶然夾雜著“池長庭”三字,聽得池棠膽戰心驚。

  仿佛整個節度使府都被敵人包圍了。

  “青衣呢?”池棠驚惶問道。

  青衣昨晚明明是睡在她屋里的。

  剛問完,青衣便從外面回來了,外衫隨隨便便一披,看起來也是剛剛被驚醒跑出去的。

  “謠傳節度使棄城而逃,有將士及百姓圍府!”青衣道。

  池棠勃然變色:“誰傳的!”

  青衣搖頭,道:“杜縣令來了——”

  杜壑不得不來。

  他一介文官,上城墻一晝夜剛剛下來。

  此時官袍上血跡斑斑,也來不及整理一番,就站到了池棠面前,可見心中焦灼。

  “突厥兵擇通漢語者列隊城門外,齊聲呼喊,稱池公已棄城而逃!”

  “嘭!”茶盞敲落,池棠氣得渾身顫抖。

  “池公中毒的事,只有韋太守、雷校尉及臣三人知曉,突厥兵臨城下,池公遲遲未能露面,將士們早已生疑,如今被突厥人一挑撥,便紛紛來問!”

  “外面那些是誰挑起的?”李式咬牙問道。

  “都是城里的百姓,”杜壑道,“突厥兵在城外吶喊,百姓也能聽到,謠言已經在城里傳開,百姓們鬧著要見池公,部分將領也在門外!”

  “杜縣令的意思是?”池棠問道。

  杜壑會來這一趟,心里應該有了決斷。

  “臣以為,太子妃可召見眾將領,告訴他們真相——”

  “不行!”一直沒有過問軍情的展遇斷然反對,“現在只是猜疑,未必有什么動作,至多再撐兩天,援軍就到了,要是現在讓他們知道主公中毒,焉知不會有人心生異志、獻城投降?”

  池長庭不出現,也有震懾力。

  要是沒了希望,才會大亂。

  “可如今這般,能撐得住兩天?”李式皺眉道,“就算安撫住了將領,還有百姓,倘若有人帶頭強沖怎么辦?”

  杜壑沉默片刻,道:“倘若有人強沖,東宮內衛需得擔起保護太子妃的責任!”

  屋內一默。

  那就是要武力鎮壓了。

  城外強敵環伺,城里還在對百姓動刀。

  分明敗軍之相!

  池棠站起身,走到臥房門口,倚著門朝里望去。

  床前的屏風暫時撤了,可以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雙眸緊閉,面色安然,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池棠想起去年初冬,他假裝醉倒,暗中去救朱師叔那次,有金吾衛強闖入府。

  那時她毫不猶豫站出來相攔。

  毫不猶豫,是因為有恃無恐,因為有爹爹和殿下讓她倚仗。

  現在沒有了倚仗,她還敢不敢?

  池棠抿了抿唇,轉身道:“駐軍將領、世家家主,都讓進來吧!”

  展遇頓時擰眉。

  原本持這建議的杜壑也面露猶疑。

  “讓他們進來,告訴他們真相,”池棠垂眸道,“我就不見他們了,你們仔細看著,那種天生反骨的,進來就不要再出去了,其余將領都是我父女所倚重的,離開的時候,每人派兩名東宮內衛貼身護衛。”

  誰威脅到爹爹,她就殺了誰,沒有什么敢不敢的。

  她素來沒什么狠心腸,除非有人要害她深愛的人。

  李式一愣,隨即振奮道:“臣遵命!”

  展遇看著她,輕輕一嘆,也沒再反對。

  杜壑施禮應下,又問道:“外面的百姓,太子妃有什么想法?”

  池棠輕聲道:“讓我再想想。”說罷,緩步朝外走去。

  眾人退到兩側,躬身相送。

  走出書房,繞徑轉廊,一路清風明月相伴,夜色極美。

  她走在長廊上,府外喧鬧聲掩蓋了步聲輕悄,侍女們沉默跟在身后,放眼望去,仿佛只有她一人前行。

  耳邊聽到的那些喊得撕心裂肺的,是回樂城中最普通也最絕望的百姓。

  她可以對將領們動手,卻不知該如何對百姓們動手。

  他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

  其實就算他們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也無濟于事。

  他們想要的是希望。

  可是希望,誰不想要呢?

  她比誰都想看到爹爹安然無恙地站出來。

  池棠停下腳步,望著夜空。

  夜空中,明月皎皎,星河黯淡。

  她突然想起幼時,爹爹教她觀星。

  他說星移斗轉,預示著世事無常。

  無常,讓你無法一直得意,也讓你在絕望時看見一線生機。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因為不小心把心愛的手鞠球掉了荷塘大哭。

  說完這句話,他就從身后拿出了那只手鞠球。

  池棠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眼淚也掉了下來。

  她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

  爹爹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她一定會守住回樂城,朱師叔也一定能抓到唐雄!

  朱弦追著猞猁已經離開青銅峽很遠了。

  這只猞猁是她從西受降城附近的狼山上發現的,不過是將它從獵人的陷阱里救出,一同玩耍了幾日,猞猁便跟著她了。

  相處至今,也不過兩三個月,其實并沒有什么很神奇的通人性的地方。

  只是她毫無頭緒,便隨著猞猁四處亂竄。

  眼看距離青銅峽越來越遠,朱弦不由停了腳步,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跟下去。

  卻在這時,隔著樹叢,突然響起猞猁的吼聲。

  初時似急似怒,聽得人渾身發麻,突然轉為凄厲。

  朱弦心中一驚,屏住呼吸,無聲掠去。

  月光如絲,照見樹下獸身抽搐,邊上一名黑衣人忿忿踢了一腳,惱怒道:“晦氣!被個畜牲費了一筒梨花針!”

  朱弦眼眶一熱,咬緊牙關,劍尖無聲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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