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長庭淡淡看了商陸一眼,道:“不會說話就閉嘴!”
說罷,低下頭,動作熟稔地將傷口一圈一圈包扎回去。
商陸笑呵呵殷勤上前幫他包扎。
池棠有些茫然:“商大夫,我爹的傷……”
“沒事!”商陸悠悠道,“就這點傷,不妨礙他上山打老虎!”
最后打了個結,拍拍手,揚長而去。
池長庭整整衣衫,起身走到灶臺邊,一邊開始拉伸面條,一邊道:“我自己心里有數,別瞎操心了,吃完面就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天一早啟程,去七鳳谷!”
“去七鳳谷?”池棠愣了愣,“不是去太原嗎?”
池長庭睨了她一眼:“輿圖沒看全吧?這里去漁陽,是要路過太原的!”
梁王在太原經營十幾年,又深受皇帝信重,即便是東宮太子,想要拿下太原,也是極為不易的。
李儼這邊勝在行軍神速,以及有王黎這個內應。
即便如此,進駐太原府治所晉陽城后,也還有許多事需要太子殿下親自過問處理。
華燈初上,暖黃光束中隱見飄雪無聲。
晉陽城內,梁王府議事廳外排隊候見太子的官員紛紛裹緊了外衣,翹首盼望能早點進去回話。
這時,一名東宮侍衛疾步走入,越過眾多排隊候見的官員,徑直進了議事廳。
如此明晃晃的插隊行為難免引得眾人面露不忿,排在最前、眼看就能進去的那個更是皺眉往里探看。
那名插隊的侍衛一進門便語氣匆匆行禮稟道:“殿下,池尚書傷愈下地了!”
話音剛落,太子殿下猝然起身,帶得身前案幾晃了一晃。
廳內愕然靜默片刻。
太子殿下語氣淡淡開口:“諸卿辛苦了,今日便到這兒吧!”
說罷,也不顧周圍臣子怔怔尚未回神,便一拂袍角,大步朝外走去。
那名排在最前、眼看就能進去的官員望著太子殿下離去的身影,震驚得沒空顧影自憐。
據說池長庭在西受降城最后一役中負傷,太子殿下為了讓他靜心養傷,特別囑咐不許探視。
如今一聽到池長庭傷愈,太子竟然毫不遲疑丟下所有公務前去探望!
這是何等的愛重!
李儼自是不知旁人如何揣測他和池長庭的關系。
聽到池長庭傷愈的消息后,他立即回房換了一身玄色便衣,自東側門出府,翻身上馬,領黑衣黑騎二十,沖破夜幕,直奔東門。
疾影過處,燈碎顫,雪凌亂,城門應聲即開,無人敢攔。
雪花落睫,融作朦朧光影。
李儼緊抿雙唇,心里仿佛有一團火灼燒。
池長庭傷愈!
池長庭早八百年就傷愈了!
可恨被他擺了一道,還得替他掩護!
所謂的池長庭傷愈,是接到阿棠回來的暗號。
池長庭既然回來了,阿棠一定是到了晉陽附近的驛站。
到哪個驛站他早就算過了,快馬兩個時辰而已!
雪越下越大,李儼心無旁騖地盯著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從濃濃雪夜中透出數點紅光。
他頓時精神大振。
“駕!”一聲高喝,馬蹄如飛沖刺——
數十騎深夜踏雪而來,自是引起驛站巡守的警惕重視。
一面遣人上稟,一面提刀戒備,高聲喝問:“來者何人?”
對方沒有回答。
巡守侍衛不由心頭一沉,握緊刀柄。
眼看對方來勢洶洶,一副要直沖驛站大門的架勢。
卻在到了跟前三五步處,陡然勒馬——
李式匆匆趕到驛站門口時,恰見數十名黑衣人動作整齊地翻身下馬。
他剛一蹙眉,就看到為首一人抬起頭來,隔了雪幕的面容朦朧高遠。
“殿下!”李式驚喜下拜。
李儼“嗯”了一聲,大步流星自他身側越過時,匆匆問道:“太子妃呢?”
李式忙起身小跑跟上:“太子妃已經歇下了!太子妃為了早日同殿下團聚,路程吃得特別緊,白天趕路趕累了,夜里就睡得早……殿下怎么這么晚——哎!殿下!那是太子妃的屋子!殿下您干什么?太子妃已經睡下了,這樣會吵醒她的!”說到最后,一面壓低聲音勸阻,一面動手去拉橫沖直撞猶如登徒子的太子殿下。
還沒用力拉,太子殿下就自己停下了腳步。
李式正覺欣慰,便見太子殿下解下身上覆雪的斗篷,隨手往后一丟。
“退下!”他冷冷道。
李式下意識接住斗篷,再看太子殿下,已經破門而入,直闖香閨——
推開門,便是春暖香融,令風雪夜行之人心生貪婪。
李儼正要抬腳入內,屋內卻閃出一道身影,擋在了門口。
正是青衣。
青衣看到他也是一臉震驚。
池長庭才走了沒幾個時辰,怎么太子殿下就來了?
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他們今晚下榻何處的?
李儼蹙眉正要令青衣退下,突然,屋內傳出女孩兒語聲含糊的詢問:“青衣?發生什么事了?”
這一聲,嬌暖似芙蓉園的春,軟艷似山水池的夏,侵蝕得他一顆心都化了。
一門之隔,幾步之遙,就是他的溫柔鄉。
“阿棠……”他低喚了一聲,唇角漸漸揚起。
青衣看了一眼笑成白癡的太子殿下,默默退了出去。
李儼喚過之后,屋內安靜了下來。
直到關門聲響起,才又傳來女孩兒困惑的聲音:“青衣,我好像聽到太子殿下的聲音了?”
李儼忍不住笑了笑,拿起外屋的燭臺,放輕了腳步往里走去。
燭光隨著他的步伐向前暈開,朦朦朧朧照出屏風后她的影子。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問,“是你嗎?”
李儼“嗯”了一聲,將燭臺放在門邊,舉步向屏風后走去。
女孩兒擁被而坐,青絲如墨,染上雪白的中衣,似一幅畫,一點一點在他眼前展開,又一點一點被他的影子覆蓋住。
她目光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抬起手,在他鬢角輕輕一拂,問道:“雪下大了?”
李儼捉住她的手,“嗯”了一聲。
“殿下冷不冷?”她悄聲問道。
“冷。”李儼道。
她攏住他雙手,捧到面前,呵了一口熱氣,眉眼彎彎看他:“這樣好點沒?”
李儼反手捉住她雙手,傾身將她壓入柔軟被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