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長女,善丹青,通經史,曉律法,博學高才;”
“昔于滎陽,撰《畫品》,注《漢書》,流芳后世;及后,授業于睢陽書院,執教于國子監,桃李成蹊;每入京覲見,孤與眾皇子公主皆奉圣令呼為先生;”
“至位列朝班,主修新律,勤于政事,雖女子之身,未有一日倦怠紕漏,為臣之善,足以稱道!”
“今小人媚上,欲以良臣充內寵,陷天子于不明不義,實乃大惡,而中書、門下未能盡諷諫之職,亦失忠良——”
“現責兩省官員,薛、高二公,罰俸三年,侍郎以下,均貶一級!”
“都貶了?”池棠聽到時,有些驚嚇,“陛下沒有反對?群臣沒有反對?”
中書、門下兩省多少官員?全都貶了?這動靜也太大了吧?
池長庭哈哈笑道:“太子那一頓指桑罵槐,皇帝直接氣暈被抬出去了!”
氣暈了?
池棠怔了怔,喃喃道:“陛下今年身子好像更差了。”
“沉湎丹藥就是這樣。”池長庭不以為意地說。
當初皇帝寵信明鏡時,太子還擔心明鏡會哄著皇帝煉丹,不過那時皇帝尚有幾分清醒。
等到他們從西北回來,已經徹底瘋魔了。
太子如今也寒了心,不再去管煉丹的事。
“也不是都貶了,”池長庭笑道,“皇帝氣暈后,中書侍郎高勉站出來指責太子暴政——”
“哪里暴政了!”池太子妃一點也聽不得人家說太子殿下壞話,“他們這樣欺負先生,殿下都只將他們貶了一級,連打都沒打!”
池長庭笑了笑,繼續說道:“高勉指責太子暴政氣壞了皇帝,太子念他忠君,讓人押他去三清殿給皇帝抄經祈福了。”
池棠這才高興起來,輕哼道:“便宜他了!”
“便宜?哈哈哈……”池長庭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控制住過分高興的情緒,“高勉被押下去后,晉陵公也站出來說罰得太重,太子便從善如流,把中書侍郎高勉和門下侍郎鄭善改成了平調哈哈哈……”
池棠精神一振,忙問:“平調?調去哪兒了?”
中書侍郎和門下侍郎是兩省的副職,相當于副相,位高權重。
降級的話還能留著原來的職務,平調才好,兩個副相的位置都空出來了!
但這兩個位置品級也高,平調的選擇余地很小,只能同別的職位換人了吧?
“鄭善調任太常卿,原太常卿謝晉卿調任中書侍郎;高勉調任禮部尚書——”
池棠一愣。
禮部尚書,不就是她爹?
池長庭正了正衣襟,笑道:“你爹我現在是門下侍郎了!”
池棠歡呼一聲,撲到他身上亂跳。
她就說爹爹是要做宰相的吧!這才回京不到三年,就做到副相了!距離宰相也就一步之遙了!
池棠高興完,仔細想了想,正色道:“爹爹,我覺得你升遷得太快了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接下來我們還是韜光養晦吧?畢竟你四十歲都不到,太早做宰相也不好!”
池長庭啼笑皆非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怎么韜光養晦?太子大婚、太子登基,都是我們風光的時候,想低調也不行!”
好像也是……池棠苦了臉。
“放心吧!”池長庭搖頭失笑,“宰相講究資歷,別看只差一步,這一步,起碼要熬十年!”
這么一說,池棠就放心了,又問起陸先生:“先生也在門下,是不是也要被貶一級?”
“是啊!”池長庭笑道,“她今天在門下省貶了官,明天就去鴻臚寺報道高升了!”
池棠卻不見喜色。
她怔怔想了一會兒,嘆道:“先生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就算現在把兩省的人都貶了一遍,先生還是被逼走了……”
池長庭拍了拍她的肩,道:“當初康玉娘的事查出來后,太子就有意派人出使康居,當時群臣各執一詞,陸先生就是認為應該遣使的,也許她心中早有想法。”
再怎么說,也仍是意難平。
池長庭輕嘆,道:“你這幾日多跑跑陸家吧,陸先生啟程恐怕只在十日內。”
池棠大驚失色:“她不等我大婚嗎?”
“等不及了!”陸子衿笑道,“既然要走,自然越快越好,免得西域一道得到消息,反倒平添麻煩。”
“先生……”池太子妃眼淚汪汪牽著她的袖角。
陸子衿失笑:“我又不是現在就走,哭得早了吧?”
池棠不服:“我才沒哭,哭的是衫衫。”
陸子衫就站在一旁,也不說話,哭得兩眼通紅。
陸子衿笑了笑,道:“你們都跟我進來!”
“你們”指的不只是池棠和陸子衫,還有陸二和陸三。
今天是陸子衿正式就任鴻臚少卿的日子,出使康居的詔令也下來了。
陸子衿為正使,崔久為副使,另擇文吏十人,護衛五十,七日后啟程。
池棠一早就到了陸家,和陸家兄妹一起,等陸子衿回來。
進了屋,直入東間書房。
書籍畫卷,墨香滿屋。
她指使陸二從架子上抱下一堆卷軸,指著卷軸對池棠道:“大婚是等不及了,這些畫卷并這一套畫具,就當為你添妝吧!”
池棠愣愣問道:“這些是先生的畫作嗎?”
陸子衿笑道:“不是,是我這些年收藏的大家真跡。”
小姑娘突然紅了眼,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我想要先生的畫作……”
陸子衿頭都大了,正想叫陸子衫哄哄太子妃,誰想陸七姑娘也哭了:“我也想要……”
陸子衿嘆了一聲,從桌旁瓷缸中抱出一堆攤在桌上,揮揮手:“拿去拿去!”
那兩個真的就上前將畫卷瓜分了,各自抱了滿懷。
陸子衿看著笑了笑,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一只不起眼的匣子,遞給陸二:“其中是我入仕兩年所得,我不在的時候,陸氏就靠你了。”
陸二接過匣子,肅容道:“子議必當竭盡所能,不敢有負長姐所托!”
陸子衿莞爾:“你一向懂事,只是太懂事了,你要學學七妹,人總要有些私心,活著才有意思。”
陸子衫忍不住湊到池棠耳邊小聲問道:“她不是在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