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二年,四月初八。
新帝即位,同日,詔立皇后。
入夜后,池棠梳洗罷,換上寢衣,一進寢殿,就見皇帝陛下目光灼灼地看了過來,不由瑟縮了一下,訥訥道:“今天有點累……”
這可是登基大典啊!
雖然不是她登基,但她作為皇后也累啊!
皇帝陛下卻還很精神,主動關懷道:“累了?我抱你去榻上!”
池棠撇了撇嘴,正要求饒。
這時,門外忽然來報:“皇后娘娘,曇花開了!”
池棠精神一振:“開了多少?”
外面興奮答道:“全都開了!”還很諂媚地加了一句,“陛下與娘娘圣德廣沐,宮里的曇花一夜全開了!”
池棠一下子蔫了回去,有氣無力地說:“沐了圣德的都搬出去,換一批來沐……”
誰要它們現在開?再過五個時辰開不是更有個性嗎?
李儼見她怏怏不樂,安慰道:“事過境遷,如今也無人盯著曇花一事了,陸七便是照常議婚也無妨。”
池棠嘆道:“沒人盯著,可都記著呢!衫衫可以不在意,可是……總是沒意思。”
話都放出去了,就算沒人盯,做不到的人也沒臉上門提親。
池棠愁了片刻,挨著皇帝陛下央求道:“陛下你幫忙想想辦法唄?”
誰知一向對她千依百順的皇帝陛下竟斷然拒絕:“朕只想辦法如何娶到阿棠,旁的女子,朕想不出!”
把池棠噎得哭笑不得。
春宵苦短,李儼并不想浪費時間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摟住她低聲勸道:“你不是累了嗎?早點歇息吧?或許明日就有好消息了……”
第二天上午,果然來了好消息。
好消息是陸子衫親自送來的。
“種出來了!種出來了!”陸子衫一路跑著進了安仁殿,滿臉慌張,“阿棠!曇花開了!曇花在白天開了!”
池棠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人種出晝放的曇花了?”
陸子衫瘋狂點頭。
“這不是好消息嗎?”池棠不解,旋即一驚,“難道種出曇花的人又老又丑?”
“那倒不是……”陸子衫臉紅了紅,“挺年輕的,長得也還行……”
池棠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好幾遍,道:“我以為你是想看到曇花晝放的?”
陸子衫羞惱地瞪了她一眼:“你沒聽說過葉公好龍嗎?”
池棠愣了愣,拍桌狂笑。
陸子衫皺著眉走過來推了推她:“皇后娘娘,注意下形象!”
池棠順勢抱住她在榻上滾了兩圈,又笑了好久,才斷斷續續說出話來:“所以、所以你是看到、看到曇花害怕了嗎?”這么一說,又覺得好笑得不行,“你是覺得白天開的曇花太妖孽?還是種花的人太詭異?會不會是什么妖精變的來勾引你?”
池棠越說越起勁。
“以前從未聽說曇花可以白天開,會不會是花神被你的執著感動了,人家葉公就是感動了真龍,你這應該是感動了真曇花,說不定那人帶來的曇花就是他自己的真身!”
陸子衫撓了她一下,哈哈笑道:“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神神叨叨的故事?都不喊我一起聽!”
“朱師叔怕我在宮里無聊,給我搜羅了好多民間話本,回頭你挑幾本回去看——”大方地說完,又小氣地補了一句,“看完要還我!”
“瞧你小氣得!”陸子衫朝她皺了皺鼻子,“你讓人把書單抄給我,我自己去坊間買,誰跟你似地出不了宮!”
“誰說我出不了宮?”池棠驕傲道,“陛下說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宮規不許就改宮規!”
陸子衫連聲嘖嘖。
“不對!”池棠回過神來,“我們不是在說葉公好龍、不是,說感動花神,不——你到底慌什么呢?”
陸子衫出了一會兒神,幽幽嘆道:“我小時候,很小的時候,也不記得是幾歲了,有人送了我一盆曇花,我就一直盼它開花,可它要夜里才開,于是我每天晚上守著它,后來它終于開了,我卻睡著了沒看到……”
“小孩子熬不了夜啊!”池棠道。
陸子衫嘆氣:“現在是知道了,可當時好失望,而且那盆曇花開了一次就死了。”
那真是很遺憾了。
池棠也嘆氣了:“我以前養過蘭花,也是沒開花就死了。”
陸子衫不屑:“沒開花就死算什么?我這是開了沒看到!它開花不給我看,生氣!”
池棠不甘示弱:“沒開花就死說明它都懶得開花給我看!”
陸子衫想了想,點頭:“好吧!你比較慘!”
贏了比慘的池皇后心滿意足地追問:“曇花死了,然后呢?你就氣得非要它白天開了?”
“呃……差不多吧……”現在畢竟長大了,想起以前的事難免覺得幼稚,陸子衫面色訕訕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你說種不出曇花就不嫁的時候十七歲了。”池棠提醒了一句。
陸子衫惱羞成怒,大聲道:“我那不是為了你嗎!”
池棠想起當初的事,心疼得瞬間放低姿態,抱住她一頓哄。
陸子衫哼哼唧唧了一會兒,又嘆道:“這事就像刻在骨子里,我下意識地把它當一回事,但是真的實現了,我又覺得很慌,不知道該怎么辦。”
“人家種出曇花是想娶你,你就說你想不想嫁?”
池棠也不懂她在糾結什么,這件事的重點分明是有個深情男兒來向衫衫求親,曇花什么時候開根本不重要啊!
“我不知道啊!”陸子衫哀嚎一聲,捂住了臉,“太突然了!我其實壓根沒想過有人會做到,我一看到花開就懵掉了!”
“那你拒絕人家了?”池棠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
池棠剛松一口氣,又聽到她說:“我看到花開就跑了,然后就進宮找你了……”
池棠默了片刻,問道:“所以那個求親的人還在你家?”
“還在吧?”陸子衫猜測道,“我娘應該沒那么容易放他走,她看到花開都激動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來向她提親呢!”
“又亂說!”池棠捏了一下她的嘴唇,好奇問道,“種花的人什么來歷?”
陸子衫一臉焦躁:“就是那個王黎啊!”
池棠心中一沉,問:“你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