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頓坐在警局為他騰出的一間辦公室中,翻閱著與銀行劫案相關的材料。
這件案子的證人包括銀行職員、保安、普通市民,以及那個幸存下來的劫匪,二十余人的證詞全都能對上,沒有什么破綻。
案件現場已經被清理干凈,銀行恢復了營業,不過現場所有的著彈點以及兩具尸體倒下的地方都有照片記錄,那三支槍也包在證物袋里,放在僑頓的面前。
但這些依然證明不了什么,僑頓把希望都放在了現場的監控錄像上,這是本案最直觀的證據,如果真有什么突破口,那只能是在這段影像資料上了。
一遍又一遍,僑頓反復觀看著這段視頻,尤其是那關鍵的四十九秒……
…………
三月十四日,上午十點。
湯姆正坐在家里觀看無趣的電視新聞。他閉門不出、緘口不言的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媒體上關于自己的報導正在消失,看來人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話題可以談論,而記者們也知難而退,電話留言和不知趣的敲門者都顯著減少。
突然,湯姆轉過了臉,他隔著客廳的墻,盯著自己家門口那個方向,仿佛能看穿墻壁一般,目不轉睛。湯姆弓起身體,迅速起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慢慢靠近了一個櫥柜,在這個櫥柜的抽屜里,有一把上好子彈的手槍。
這是他的五米原則,在這間屋子里,無論湯姆身處哪個點,五米之內,必有一件武器。有必要的話,哪怕他正坐在馬桶上看報,也能在三秒鐘內入手武器并做好殺人的準備。
咚咚,敲門聲響了兩下,短促,有力。
湯姆并沒有想到對方會敲門,他知道門口的人不是記者,這幾乎是本能般的判斷。
不過湯姆最終還是沒有拿起武器,只是走到門后,用平常的語氣應道:“對不起,我不接受采訪。”
“我不是記者,我想代表警方就那件案子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協助調查。”僑頓道。
湯姆打開了門:“能看一下你的證件嗎?”
“當然可以。”僑頓說著便出示了證件,不過他的證件不是楓葉郡的警徽,而是HL的菱形星軌徽章:“你好,我是蓋瑞·僑頓,很高興認識你,湯姆·斯托爾先生。”
“你好,嗯……長官。”湯姆表現出了一個平民應有的正常反應,臉上露出些許驚訝和疑惑。
“我能進來說嗎?”
“呃,當然,請進,長官。”
“不必這么客氣,你可以叫我蓋瑞。”僑頓進了屋子。
湯姆關上了門回道:“我還是稱呼您僑頓先生吧,請到廳里坐。”湯姆引著對方一路進屋,“請坐,要喝點兒什么?”
僑頓的視線掃視著湯姆的家,嘴上漫不經心地回道:“一般的茶水就可以了。”
湯姆準備著茶水,語氣十分客氣地道:“請原諒我最初的無理,這幾天記者太多了,其中就有幾個想冒充警察混進來的,我猜他們都揣著隱藏攝像機呢。”
僑頓回道:“我并不介意。”
湯姆送上了茶水,坐到了僑頓對面的椅子上:“請慢用。”
“謝謝。”僑頓對這間屋子的觀察停止了,視線停留在了湯姆的臉上。
“嗯……不知道長官有什么要問的?那件案子都嚴重到需要驚動HL了嗎?”湯姆問道。
僑頓沒有動桌上的茶水,他盯著湯姆的眼睛,想從里面捕捉些什么,但怎么看都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
“為了有個身份可以便宜行事,我才在HL掛了個少尉的虛銜。其實我的職位,準確的說,應該是某位貴族的高級幕僚,而這次來,也是遵從那位大人的意思。”
聽到“某位貴族”時,湯姆的表情顯得有些吃驚,他愣了兩秒問道:“可您剛才不是說,代表警方問我……”
僑頓根本不想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他粗暴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斯托爾先生,你對吉爾森家族了解多少?”
湯姆作一頭霧水狀,看樣子他還真的使勁兒想了想:“嗯……對不起,我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僑頓又道:“哦,那么,斯托爾先生,我聽說你是七年前搬來這座城市的,在那之前,你在哪里生活?我很想了解一下,請你務必說得具體些。”
湯姆躊躇了一會兒,才回道:“我是在漁船上出生的,從小就跟著父親和叔叔們捕魚,直到一場風暴奪走了一切,除了我的命。后來我就進了青少年收容中心,接受教育,高中畢業后換了幾份工作,七年前從北歐輾轉來到楓葉郡扎了根。”湯姆停頓了一下:“這些都是有記錄的,您應該可以直接從我的檔案中查到。”
至此,僑頓依然死死盯著湯姆的眼睛,但他還是什么都沒看出來,沒有異常的情緒波動,也沒有說謊的跡象。
僑頓當然查過湯姆的資料,他幾乎都能背下來了,他只是想再問眼前這個男人一次,看看有沒有出入。
“關于三月十日的銀行劫案……”僑頓忽然轉移了話題,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款PVP670:“這是現場的監控錄像,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一下。”
“呼……僑頓先生,要知道,我并不是十分想看到這個,直到現在我想起那時的情景還有些后怕。”湯姆的身體朝后傾斜,神色緊張。
“恐怕你得克服一下這種恐懼,斯托爾先生。”僑頓開始播放視頻。
他截取的這段錄像是由劫匪沖入銀行時開始,到他們兩死一傷失去抵抗時結束,一共四分鐘。
湯姆看的時候表情數變,甚至露出些許恐懼之色,看完以后又長吁一口氣道:“那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嗎?”
僑頓用手指劃過觸摸屏,讓進度條回走了一些,開始道:“根據警方的調查,那個拿手槍的劫匪是三人中的領頭,這人有過暴力犯罪記錄,是個老手。你看,剛進銀行時,是他先朝天花板開的槍,那兩發子彈很有價值,他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控制住局面。
另外那兩人要差得多,他們大喊大叫,其實是因為過度緊張,腎上腺素激增。亢奮的情緒自然需要一定的途徑宣泄,而那個哭喊的男孩兒,正好在這種時候激怒了有些失控的劫匪。”
僑頓又拖了一下進度條:“你有過當兵的經歷嗎?”
湯姆搖頭:“從沒有。”
僑頓指著屏幕:“我注意到,當槍響以后,整個銀行大堂中的人,基本都是出于本能地彎腰、低頭、抱頭、縮脖子、尖叫。而你卻在那一瞬間,單膝跪地,在槍聲傳來的方向和自己的所在之間找了個最近的掩體——銀行大堂中的柱子,你半蹲下,躲在那后面,迅速開始觀察四周的情形。”
“什么?不,僑頓先生,我并沒有那樣。”湯姆指著PVP670的畫面,“您看,我和大伙兒一樣,縮頭躲起來了。”
其實那根柱子的后面是攝像探頭的盲點,錄像中湯姆確實是蜷起身子躲到了那后面,但他消失在鏡頭中以后,究竟是抱住頭瑟瑟發抖,還是半蹲著眼觀六路,這就沒人知道了。
反正僑頓認為,湯姆做出的反應是后者,但對方矢口否認,他也沒話好說。
再次拖動進度條后,僑頓道:“還有這里,斯托爾先生,你和那名劫匪在地上扭打的時候,我很奇怪,為什么當另外兩名劫匪靠近后,你們竟突然站了起來?”
湯姆道:“嗯……當時我只知道從后面死死抱住他,兩手拼命抓住霰彈槍的槍管,那匪徒想用后腦勺和手肘攻擊我,于是我又設法躲開,就和他纏斗起來,不知怎么的就站起來了,可能是他力氣大,硬是用腿的力量把我帶起來的。”
僑頓道:“而你們站起來以后,他的身體卻擋在了同伴和你之間,導致另外兩名劫匪開不了槍是嗎?”
湯姆回道;“是的,接著他就想用蠻力轉身,把我甩出去,或者至少是讓我去面對他同伴的槍口,結果轉了半圈,霰彈槍走火了。”
“又正好轟掉了他同伙的半個腦袋。”僑頓接道。
湯姆感慨著:“是的,那真是太可怕。”
僑頓不動聲色,接著指著視頻畫面道:“槍響后,那名劫匪松開槍管,我想是因為槍管過熱。”他話鋒一轉,問道:“但你為什么沒有松手?”
湯姆道:“我也是之后才注意到的,您看,我的左手確實受傷了。”他伸出左手,手掌確有燙傷的痕跡,“或許是當時太過害怕,連疼痛都忽視了。”
僑頓心道:這種沒有任何記錄的小傷,假如是他這幾天在家里用手握燈管故意弄傷的,也沒人知道,還真是滴水不漏……
僑頓隨即道:“然后拿手槍的劫匪槍擊了他的同伙,而你因為那名和你纏斗的劫匪忽然松開槍管,沒處使力,就往后倒了下去。”他指著畫面:“你真是走運,再晚上一秒,你很可以就會中彈,這簡直就像是……你躲開了子彈一樣。”
湯姆道;“我當時倒不知道這事兒,由于接二連三的槍響,我非常害怕……本來只是想用搶來的槍制服那名拿手槍的劫匪,但他連續射擊,我就慌了神,結果我就開槍了。”
“又正好轟斷了他的一條腿……是嗎。”僑頓道。
湯姆說道:“對,就是這樣,這些我在做筆錄時,警長先生都問過我了。”
僑頓笑道,他站起身來,似乎是要走了:“謝謝你的配合,斯托爾先生,我想我問的夠多了,抱歉打擾了你的休息。”
“別客氣,長官,您有什么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湯姆用那張可怕的冷血殺手面孔,擺出一個殷勤的笑容。
一路將這位少尉先生送到門口,湯姆剛想關門,僑頓又回過頭來:“對了,斯托爾先生,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名字,或者說,代號。”
“請問是……”
“賭蛇。”
“不,我從沒聽說過,那是什么?服裝品牌,賭具的品牌?”
“呵呵……”僑頓笑了笑:“再見,斯托爾先生。”
門關上了,兩人的臉上,都換上了不同的表情。
僑頓不再笑了。
湯姆,卻露出了冷笑。
他自言自語道:“自作聰明,打草驚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