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加斯,鐵蠑被殺后兩小時。
酒店房間中,吉爾森二世正在觀看一場秀,不是從電視上看,而是現場表演。內容其實是很無聊的,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在被灌了藥以后,用一把匕首自殘,僅此而已。
對于沒了大部分生理功能,卻權欲熏天的這位貴族老爺來說,這便是他能尋到最刺激的娛樂方式了。看著一個健全美好的生命,在眼前凋零,變得殘缺,能給他帶去極大的滿足。他今晚會睡在那張淌滿了血的床上,聞著血腥味,這才能讓他做個好夢。
今天的這場秀結束得很快,十數刀過后就割到了動脈,女孩兒因失血過多暈倒了,吉爾森二世見她良久不動,悻悻然地在輪椅旁的觸摸屏上按了幾個鍵,隨后幾名醫務人員迅速進了房間,伯爵道了句:“照老規矩辦。”他們便把人抬了出去。
所謂的老規矩,也就是給女孩兒的家人一筆錢,一筆能讓他們永遠閉嘴的費用,其實對貴族來說,這點錢不算多,就是二十年前,吉爾森二世上大學時的一輛跑車,也是一個平民家庭一輩子不吃不喝的工資都買不起的。
可悲的是,這些年來為吉爾森二世“表演”的青少年,基本上都是自愿的,或者說,是家里人共同作出的決策。這也是種無奈吧,如果一次噩夢般的經歷,就能換來后半生衣食無憂,許多人會選擇這樣做的。因為他們原本的生活,就是另一種噩夢,且漫長、無法醒來。
魏省在走廊里和抬擔架的一行人擦肩而過,他斜視著瞟了那女孩兒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雖然很反感伯爵的這種嗜好,但寄人籬下,報酬又豐厚,他不想為了伸張某種與自己并無利益關系的正義,而丟了這條財路。反正這些孩子,也鮮有死去的情況,基本都能及時搶救回來,最多就是今后有點兒精神或肉體的殘疾,或是和父母反目成仇之類的。
“魏省。”人到門口,還未敲門,吉爾森二世已經用手邊的電腦打開了房門,丟過來一個問題:“是不是鐵蠑得手了?”
這座酒店本身就是吉爾森二世秘密出資建造的,整個建筑就像他身體的延伸,所以魏省也沒有對伯爵的舉動感到驚訝,只是進了房間,隨手帶上門道:“他的尸體被楓葉郡警局發現,目前當地的HL接管了事件,我已經通過一些渠道和那邊溝通過了,讓他們對外宣稱是一個叫羅達·里奇的游客因不慎落入附近工廠的化學品中,導致全身嚴重灼傷,最后死在了大街上。”
“廢物!”吉爾森二世大聲咆哮,“什么強級能力者!都是廢物!那個賭蛇到底是什么級別!要我花多少錢?雇什么級別的人才能把他抓來!”
魏省道:“他自然也是強級,兇以上者現在全世界也沒有幾個。”他的言下之意是,強級就是您能雇到的最高級別的了,再高位的人錢可未必收買得了。
“那為什么鐵蠑死了!他們不是同一級別的嗎?!”吉爾森二世喝道。
魏省道:“是戰斗技巧方面的差距。”
吉爾森二世稍稍冷靜了些,咬牙切齒地回道:“那么……現在怎么辦?放任他逃跑嗎?”
魏省道:“不,依據他之前的種種表現,他可能會自己找上門來。”
“什么?!”吉爾森二世的瞳孔瞬間收縮,心中恐懼升騰,仿佛多年前恐怖的一幕尚未結束。
魏省道:“之前我以為,他讓僑頓捎話給您,只是為了讓您對僑頓產生懷疑。但鐵蠑的死,以及他對鐵蠑說的一些話,讓我感覺到……他是認真的。”
當魏省離開時,吉爾森二世的情緒十分復雜,他原本堅持活捉的方針已經改變,變為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顯然現在他更擔心的不是復仇的快感得不到滿足,而是賭蛇殺上門來。
魏省倒是對此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賭蛇雖強,卻也并未厲害到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殺上門來的地步,畢竟吉爾森二世手下還是有些強悍角色的。
這個魏省,是紙級能力者,雖然戰斗未必很強,但他精于情報收集和分析工作,其能力是控制動物的行動,并可以分享到被控動物的視野和聽覺。只要是被魏省的精神所連接過的動物,無論身在何地,離他多么遙遠,隨時可以再次被操控,而且他還能通過這只被連接動物的視線,再與別的動物進行連接。所以魏省花了很多年去研究鳥類的遷徙,這讓他的耳目幾乎遍布全球每個角落。這個看似完美的監視網絡其實也有很多弊端,比如那些動物飛不進去的地方無法監視,還有就是要經常更換精神連接的客體,因為那些動物畢竟身處食物鏈中,死亡是難免的事。
當然,魏省一次只能連接一只動物,否則他精神會崩潰,而那只被連接的動物首先得有腦子,鼻涕蟲和海星這種肯定不行,其次是腦子的體積得大一些,因此昆蟲不行,第三,腦子不能太聰明了,所以人也不行。
縱然有諸多限制,魏省的監視和追蹤能力是還很強的,比直接出動人類更可靠且更加難以察覺,但缺點是,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地操控動物盯著別人,所以這種監視還是得跟趕去當地的殺手們交替完成。
至于分析能力,魏省自然要比僑頓那種假儒雅、真傻缺的家伙強上許多。
就以賭蛇和鐵蠑的戰斗為例,魏省用一只鴿子的視線觀看了全過程,這也讓他深深體會到了阡冥刺客的可怕。
最初的槍擊,攻向了鐵蠑四個可能的要害,頭、心、腹、膝。鐵蠑沒有躲避,因為他的鐵鱗是可以抵擋子彈的。賭蛇幾乎在剎那,憑著直覺就用袖劍上前攻擊咽喉。這次鐵蠑用手攔下了攻擊,這便是直接暴露了他的第一個弱點,咽喉。
接著,賭蛇果斷舍棄武器,避免了與對方的持續接觸,用手雷嘗試了攻擊,結果證明了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和彈片對鐵蠑也無效,由此可見,先不論鐵蠑共有幾處弱點可尋,至少范圍性的殺傷不足以對其要害的強度產生威脅,必須用精準而強勁的攻擊才奏效,而且攻擊的力道至少要強于一般的子彈和手雷爆炸后飛出的彈片。
這之后,賭蛇問了對方的稱呼,這是在示弱,裝出很重視敵人的樣子,其實卻是陷阱,他故意如此,讓對手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賭蛇正居于劣勢,對鐵蠑的實力大吃一驚。作為旁觀者的魏省卻很清楚,戰斗進展到此,賭蛇毫發未傷,而鐵蠑卻已是承受了多次打擊,縱然沒太大效果,但戰術上孰優孰劣,顯而易見。
果然,鐵蠑上鉤了,他肆無忌憚地攻擊而來,由上朝下襲殺而去,賭蛇這時提起軟劍一刺,除了化解對方這次攻擊,另一個目的就是在試鐵蠑的動態視覺和瞬間反應能力。一個人在平地上站著時,你是測不出他的極限的,只有在空中無處借力時受到攻擊,才可看出他究竟能躲閃到什么地步。
隨后,賭蛇再次拉開距離,趁鐵蠑立足未穩,三把飛刀,眼睛、咽喉、腳踝,瞄的這三處,盡是鐵蠑的弱點。咽喉的孱弱最初就暴露了;眼睛是剛才軟劍刺向面門時,鐵蠑的手所首先遮擋的部分;而腳踝,是又一次試探。
有一點魏省也沒看出,那就是這三把飛刀的速度,其實是賭蛇有意放慢了的,如果鐵蠑來不及做出反應,這攻擊反而失去了價值。
結果,鐵蠑擋下兩把飛刀,躲過了一把,并且惱羞成怒,橫沖直撞地就殺了上來。這時,距離鐵蠑已有一段距離的賭蛇,獲知了他想要知道的最后一件事,那就是鐵蠑的最快奔跑速度。
至此,這場戰斗才算正式開始,賭蛇已經得知了對方的速度、反應力、弱點以及突破弱點的最低力量,知道這些就足夠了。至于對方的力道有多大、非要害部分能承受多大威力的攻擊、恢復力如何等等,都沒有意義。
不讓對方有傷到你的機會,迅速找出并精確攻擊要害,一擊殺死對手,這才是刺客。
由鐵蠑對腳踝被攻擊的反應就可以判斷,鐵蠑身體上需要拉伸彎曲的關節處,鱗片強度都較弱,從這些地方入手,還能廢掉鐵蠑的行動能力。
所以,賭蛇停下來,用超過鐵蠑最快反應的速度,用超過鐵蠑身上弱點承受力的強度,發起了一次攻擊,這一擊,就分出了勝負。
魏省從頭至尾看完這次對決,他想過,如果換做一個和賭蛇擁有相同身體能力的人來和鐵蠑打,這場戰斗也會贏,但那人可能會負傷,甚至是慘勝,因為你來我往,拳腳相加的尋找弱點,絕沒有賭蛇的方式來得有效率。
賭蛇的每一個舉動,都是有意義的,不浪費絲毫體力,不讓對方在戰斗中占任何便宜,最可怕的就是通過細小的舉動來誘導對方的心理狀態,從而在毫發無傷的情況下殺死對手。
也正是因此,魏省才會對吉爾森二世說出:“是戰斗技巧方面的差距。”這個結論。
…………
另一方面,賭蛇在那天以后的境況,也并不輕松。
吉爾森二世的爪牙眾多,從楓葉郡到星郡,對賭蛇的追殺從未停止,不過像鐵蠑這樣的高手卻是沒有了,那個僑頓也未再次現身過。
近兩周的時間里,殺手們如影隨形,即便賭蛇多次更換了假身份,連機場安檢都能混過,卻始終無法擺脫他們。當然,他們是不敢與賭蛇正面較量的,畢竟連強級高手都被殺了,恐怕來硬的也是白白送死。這些殺手多半采取狙擊、投毒、偷襲之類的方式。可惜都未能成功,自己還損失了些人手。
在賭蛇這種大師的面前,他們的手法如同兒戲,根本不值一提。殺手的第一件武器是狙擊槍,而最后一件武器,或許只是一把小刀罷了。離目標越近,越是需要高超的技巧,初學者用槍械來遠離目標,大師則可以在任何距離上游刃有余。
至于自己的行蹤總是被捕捉到的情況,賭蛇很快也有了了解,他排除了各種被跟蹤的可能,最后無法排除的方法,果然還是能力者的追蹤。
于是,他又細查了心之書的內容,瞄準了吉爾森二世手下的另一名能力者,這個人就是魏省。
一般人在得知了這種情況以后,可能會開始無差別地射殺小動物,但賭蛇沒有,他想了個計劃,利用魏省的這種能力,為自己所用。
一個月前的湯姆·斯托爾可能還不會想出這種策略來,但此刻,有心之書這強援在手。隨著與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賭蛇殺戮的本能也愈發靈敏而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