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賓笑道:“大人此言有理。”
陳登與他嘀咕了一陣,二人一笑,陳登道:“他有他的連環計,我也自有我的離間計。只準他謀算徐州,卻不準我反手一擊乎?!”
“大人之計,可是殺計也……”幕賓笑道:“甚毒!”
陳登道:“非吾不容劉玄德,而是,已是各為其主,不得不為也。”
陳登與徐庶對劉備都是有好感的,然而私交是私交,欣賞是個人的欣賞。只是遇大事時,不可分不清公私之別。越是遇大事,越是需要頭腦清晰,方可成事。
陳登很清楚當下所為。
做士人與謀士的區別就在這兒,士人是自由的,可以有私自的欣賞行為,而謀士,只有立場。
為了立場,也不得不為與自己意志相違之事。
這是他來廣陵之前便已有的覺悟。
而諸葛到孫策營,諸葛瑾為之引見,諸葛亮搖著扇羽一笑而入,道:“江東之主可還要璽乎?!”
孫策一聽,頓生不悅,他正為璽可惜,然而此人卻哪壺不開提哪壺?孫策怎么能高興?!
諸葛瑾先前已經報備過他是游天下之游士,心中并無歸附主公之意,孫策便明白,此人不是為自薦而來,那么,就必定有旁的緣故。
孫策便道:“要璽如何,不要璽又如何?!不知諸葛先生有何指教?”
諸葛亮笑道:“璽就在徐州,而伯符卻棄璽而取荊,豈不是舍本而逐末也?!”
孫策怒道:“汝是來為荊州當說客耶?!荊州與吾與殺父之仇,若不報之,豈能慰亡父靈?!吾之深仇,汝又豈能知?!吾父死,吾悲也,非汝之父,汝自不痛。汝等謀士,也敢以此事而薦吾,豈不是不敬生死,既是如此,何曾可謂之士?”
諸葛亮笑道:“亮只問江東之主,私仇與霸業,誰輕誰重?!”
孫策不善的盯著他,手按在刀刃上,諸葛亮卻半點不懼,只是笑顏以對。
孫策哂笑道:“私仇與霸業有何沖突?!莫非汝要勸吾,若顧私仇,便是不顧霸業耶?!偏策以為,私仇必能得報,霸業也能成!”
“哈哈哈,”諸葛亮道:“然江東之主所為,卻已與霸業相左,此也能謂之兩者皆能得耶?!”
相左?!
孫策冷冷盯著他。
“報當然得報,然江東之主圍荊州日久,可有所得?!呂布已取淮南,一戰而定之久矣,并已北上,欲圖北土,而江東之主與他同時出兵,至今可有所得?!除了僵持,對峙,空耗兵力與糧草以外,還有何收獲?!璽已失,仇也未能報成,而兵困馬乏,空耗江東糧草,江東之主又于心何忍?!”諸葛亮道。
孫策心中一痛,果然被踩中最痛的痛處。目前的孫策面臨的同樣是雞肋的局面。
退兵,無所得,不甘心。
不退兵,偏偏蔡瑁水軍強橫,他與周瑜分兵而擊,依舊被荊州給擋了回來。劉表那奸賊,雖然是個老王八羔子,然而實力的確是沒得說的。
他要取荊州,為的也不止是為報父仇,而是荊州同樣是兵家必爭之地。
然而,他未取得荊州,呂布就已經比他走的更遠了。他豈能甘心?!
“江東之主以父名而起事,昔孫堅慘死,的確難過,然而生死可消,志向卻永存,孫堅之志向,在于有人能承繼。雖報仇可解父恨,然而,若不奪回璽,不圖北上而圖霸業,又如何能解孫堅之遺憾?!”諸葛亮道:“想必在孫堅心中,同樣以為身死事小,而失志事大。若只顧私仇,而忘大事。豈不是本末倒置?!取小孝而失大孝耶?!”
孫策不語。手漸漸的放下了。
良久,才道:“聽聞先生從徐州來?!徐州若何?!”
“徐州,良地也,人杰地靈,百姓百居樂業,若得之,必能圖中原,又有新良種,若縱之以久,必能興霸。只恐江東之主以后不止有荊州這個要害,連徐州也會成為制約江東之主北上的攔路虎。那時再圖,恐已晚矣。”諸葛亮道。
孫策當然知道此人在套路自己。所以他雖心中不悅,卻是耐著性子想多套點話。雖然此人說話,的確有些危言聳聽了。
他是不信呂布能成霸業的。主要是呂布那人的德性,深入人心,還是舊的看法。
“璽在何處?!”孫策道。
“袁耀處,徐州得袁氏上下,璽豈能不一并歸之?!”諸葛亮道。
袁耀心歸徐州,璽在他這,還是呂布這,已經沒有區別了。只不過是以后求個時機獻上去而已。
“莫非袁氏真心已歸于呂布?!”孫策儼然不信。
諸葛亮道:“袁耀去之久矣,然而呂氏父女卻并未問之要璽,這般信任,若非無真心歸,呂氏父女如何安心?!況,袁呂又已結義,自是一家,榮辱與共。”
孫策道:“袁耀可歸于袁紹,為何不出奔之?!”
這個時代,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因為同姓為一家,同族更是同氣連枝。袁耀若奔赴,袁紹絕不會苛待,相反還會安排官位,在宗族中安排位置。否則,被戳被罵的人只有袁紹。
所以孫策不理解。
諸葛亮笑道:“許在袁耀心中以為,徐州比冀州更有前程。”
孫策緊擰了眉頭,徘徊幾步,這才道:“先生請坐!怠慢先生了。”
諸葛亮這才從容就坐。這孫策果然如傳聞中的那樣,學識和見識不夠,是不能夠讓他心服的。能讓他客氣的真讓個座,才是真稀罕啊。
這說明,孫策不管聽沒聽進去,至少是入了心的了。
現在他必是要打探徐州的虛實。
果然,孫策道:“策雖未曾去過徐州,然也聽聞過徐州諸多事務,然策深以為,此是人云亦云,作不得真,先生既去過徐州,敢問先生,徐州如何?呂氏父女如何?!”
“徐州內治外謀,必興霸于諸侯!”諸葛亮道。
孫策笑道:“不可能也!呂布何人,那般德性,天下人皆摒棄之!”
“正是此英勇之最,逼的江東之主幾番于險境,得死才得脫,”諸葛亮道。
孫策一聽,又是一窒,道:“不過是武力極強。”
“然其內治卻極為通達,法令既下,治策瞬可下達,如此還叫只有武力耶?!呂布早非原先之呂布,有其女佐之,早如虎添翼。”諸葛亮道:“內有陳宮,賈詡等人,皆是有智謀之人,而外有張遼,高順等大將,民心已聚,如此若興,將來可能敵否?!”
孫策聽了若有所思。
“更甚者,在于呂布之女呂嫻,此小兒,雖是閨閣女子,然而,謀略不輸于曹孟德,高瞻遠矚,布局深遠,現今不過是初步布謀而成,徐州便已是龍抬頭,興起而躍躍欲飛的狀態,他日謀劃全成,又當是何種境地?中原已被其蠶食待盡,那時何人可虎口再奪食,而得之土耶?!”
孫策道:“策雖聽聞過此小兒的才能,然而,袁紹勢大,曹操謀略深遠,其一人,可智敵二人乎?!”
“若能齊心協力而敵之,終能滅此小兒之患,若不能聚心,反被她所破。”諸葛亮道。
孫策聽出點意思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諸葛亮,笑道:“策竟以為先生是來為荊州作說客,不料,竟謀算的如此長遠。莫非先生欲齊吾等之心,共伐呂布?!”
諸葛亮并不否認。這孫策,的確是個英明之主。倒是難得!
孫策笑道:“然袁紹自詡霸主,如何肯聽我等之言?!”
“袁紹不聽,曹操必聽,此也合其利也,”諸葛亮道。
“如若袁紹助呂布……”孫策擰眉嘆道,“其勢之大,策也有所聽聞,十分忌憚。”
諸葛亮哈哈大笑,道:“勢雖大,弱處卻眾多,一旦倒下,再難以升起。”定會被群雄一咬而上,分而裂之。在動物界里,越大的動物是越不能示弱的,一旦稍有弱處,無論暗處盯著的人會分裂而食之。直到無骨而存。
“先生是不看好袁紹?”孫策詫異道。
“袁紹新破公孫瓚,雖收其強兵,卻不及整治便要伐曹,內治不平,不明,謀臣又不相合,謀臣不合則計不定,計不定必智遲,在戰事上,是致命的弱點。”諸葛亮道:“而兵貴神速,精髓就在于快!”
孫策輕笑,此人的確會說話。
他知道自己也想要分羹,所以先以大孝大義而言之,再曉以利害,謀以局勢,細細一析,真的讓人心中蠢蠢欲動。
他是個真正的智者,會說話的人,不是那種直接就說你要出兵,你要是不出兵,不早點圖,你就是無謀的人,這樣的人多的是,說話太不會說,以至于哪怕有道理,但也因為態度和堅持而叫人心中煩躁,被棄而不用,并被逐驅營外。
多數的人,為了展現自己的智慧,而顯擺自己看的深遠,倒忘了說話的藝術。
而此人卻頗不同。
孫策倒是對這諸葛亮頗有些興趣了,他道:“叫吾猜猜,先生是欲三圍呂布?吾,劉玄德,以及曹孟德,是否?!”
諸葛亮笑道:“江東之主明睿也。”
這是表示正是此意了。
“先生不妨以吾字呼我,”孫策以示親近道。
諸葛亮從之,欣然而樂。
“先生以為袁紹必不屑此計,而劉表此老賊必不愿摻合?!”孫策笑道:“先生雖未從幕闈而知天下事,而知人心,果真智者也。”
諸葛亮笑道:“袁紹勢大,輕人。而劉表雖有仁,然而終究無志,皆不可謀。”
而他們三個人就不一樣了。三人都恨呂布,都吃過呂布的虧啊。
“曹孟德忌憚此父女若斯,必要圖之,而劉玄德同如是,而策,要北上,就須要過徐州。于公于私,皆被先生料中也,先生神人也……”孫策笑道:“不知先生可愿在策帳下效就?策愿以上士待先生,必聽其謀略。”
諸葛亮笑道:“多謝伯符美意,然,亮無有從宦之心,一生只不羈好自由,并不愿受拘束。伯符既喜我言,有理便聽之,無理便不從,亮自不怨,如此,才是美事。”
孫策道:“果然,如先生輩者,皆不會輕易俯就于人!”
他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孫策其實明白,諸葛亮這個人,怕是心儀的是劉備。
心知留不住,也不勉強,便道:“吾退兵也可,然而,此仇,是非報不可的。將來荊州,策依舊還是要!”
諸葛亮笑道:“荊州兵家必爭之地,只恐非伯符一人想要,天下誰不想要?!劉琦在徐州,呂布更想要!”
不光呂布想要,劉備也想要,曹操更想要……
孫策笑而不語。
諸葛亮道:“他日若出兵徐州,可從廣陵過。”
孫策道:“策自從之!”
二人哈哈大笑,孫策道:“呂布其女,莫非先生也懼之?!急出徐州而來此,是為避此女也?!”
“然也!”諸葛亮道:“懼不能再出徐州故也。此女,蛟龍之膽色,虎熊之意志,又有奇謀。不可小覷也!光憑她算計司馬氏一事,何其高明?!亮審視之,也覺是攪動風云之人。如今呂布身邊有司馬懿為軍師,只恐后患無窮!”72文學網https://
孫策慨然一嘆,道:“這個小兒,的確非是凡人膽色。昔在壽春城下見過一回,太遠竟未看清。”
天下在司馬非在曹,這個計,明知是奸計,曹操也依舊沒能逃得脫,旁的諸葛也依舊如是。可見高明?!
她打出的這個招,是無法讓人反擊的,這才是真正的高明手腕!
一想,孫策又心急如焚了。
諸葛亮告退。
周瑜登陸,急來求見,道:“何不留之在江東?!”
“無志在此,留之不住,如之奈何?!”孫策道。
“只恐他已往荊州去也!”周瑜道。
孫策一愣,果然有人來報,道:“諸葛亮泛舟往荊州去也,急舟直下,留之不住!”
孫策愕然。一時也無語。
周瑜知他已有退兵之意,便道:“圖已無功,不若退兵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