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隱忍著,雖說他是袁冀州牧的愛子,自小受人尊敬,然而,他更知道,他更需要依靠他們。因此哪怕心中有怒,也得忍著。這就是禮法所教與他的教養,若不禮賢下士,若不籠絡人心,他的地位,很難穩固。
雖說袁營在外的名聲一向是求才若渴,對于本事不多的人也不怎么理睬,其實內里的人才爭奪,勢力爭奪,只有袁尚才懂。
他是尊貴的人不假,但絕不是自由的人。他因禮法而受人尊敬,然而也因禮法也受到束縛。并不能隨心所欲,就發作就能發作的。
能帶出來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他的團隊,以他為領導的班子呢?!
他們尊重他,可他也依賴他們才能成事。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人。
“還請將軍定奪!”諸將皆抱拳道。
袁尚道:“時值隆冬,又有雪覆蓋,很難直接燒林,用火攻也沒有足夠多的火油等助燃物,一切對我軍不利。”
袁尚來回踱步,道:“最保險的辦法,便是用弓箭,若有投石機,將大有利。”
諸將聽之大喜,道:“好辦法!”
“三面環林,只一出入口,不正是最好的壺口嗎?!”一將喜的不行,一副我們怎么就沒想到的驚喜表情,道:“若是壺口,不能用火,可以用水攻,然而就算不能引水而淹之,卻也能將之當成天然的口袋,投以石塊,或弓箭,定能摧毀他們的大營!”
諸將皆道:“好計!這便是去組裝投石機。”
為了行程方便,像一些比較重,或是大的設備都是拆開來裝上車帶著的,袁尚也帶了幾架。若不拆開,這樣帶著太拖慢行程。古時的木楔結構極為復雜精深,有些方面的精細程度,不亞于現代的工程兵的一些智識。而這方面,更是軍事機密,一般人破解不了。就算有江湖上的高手,也幾乎被朝廷,或是什么諸侯給招攬了,很少有流落于民間的。不肯服從的,要么就得隱藏自己的本事,一生不能將本領見光,要不然就會被殺。
當下便喜滋滋的立即吩咐人去組裝弓弩機和投石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將道:“此次出行,我軍還是所帶的太少。”
也是因為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作戰的原因,只以為能很輕易的撲殺掉趙云,就能立即回了。若知如此,必帶周全,準備更多的作戰裝備之類的,不至于現在要用什么就沒什么。
投石機笨重,只帶了幾個,而大型的弓弩機也準備的不太足,否則便能將那呂嫻的大營給射成篩子。
以他們袁氏的裝備,那殺傷力是極驚人的,絕非小弓弩小裝備可比。是能夠砸破地表,扎穿鐵壁的程度!
只要距離足夠發箭,足以投石,借以重力和加速度,就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呂嫻所選的營地,于他們來說,不亞于一個笨重的城池的城墻一樣,就是現實的目標。
諸人竟是有種勝券在握之感,很快就去了。
一將還冷笑道:“這呂布所生之女,也不過是名有虛傳!什么善攻善謀?!若是善于如此,怎么會挑這樣的地方扎營?!這就是自行死路!”
袁尚不叫他們自負,只不住的囑咐他們周密行事,不要被敵營斥侯探知到。
諸將應了,很快離去。
袁尚卻看著這十六連營,陷入不解,這呂嫻設這樣的營,究竟是何深意?!
難道只是為了引他們入營攻打,方便困住他們嗎?!
這位名傳天下的女公子的所有謀略就是這個?!
袁尚也不想輕視呂嫻,然而,這很難不讓人懷疑一切。袁尚既覺得她另有圖謀,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只是想圖個地利的便利呢?!
沒有援兵的袁尚,現在陷入的是一種安全感的危機之中:懷疑一切。
他緊張!
他雖沒有信心一定能狙擊勝利,但卻不能不去做!好在諸將心中皆有憤怒,士氣并不弱!
斥侯回稟的消息很不能確定趙云到底有沒有被擒殺。只說袁營中多有關押的大帳,不確定趙云是否在其中,也不確定是哪一座營帳。雖抓到了袁兵來審,然而問題是,普通的士兵是很難知道第一手的軍情,審也審不出什么來,甚至說的話都顛三倒四,邏輯不通!
“女公子,我軍不能這樣坐以待斃,袁軍很可能會主動攻擊!”左右戰將道:“此地雖利于隱藏,然而,若他們將出口堵死,耗住我軍,恐怕也不能吃得消!雖有臧將軍在后,就怕他們用火攻,于我軍不利!”
呂嫻道:“當然要主動進攻。我也更知此地險極。正因險極,可以利用!”
她低聲道:“依舊分散為小股兵力,棄營而走,趁他們所有精力都在我們營地之內時,繞到他們身后去,去襲他們的大營。各隊都分散行動,務必進去后要搜營,搜尋一番趙云將軍的蹤跡,再放火燒營。”
眾將大喜,尊敬道:“原來女公子早有圖算!”
“敵軍襲我營之時,便是我們偷其營之時。”呂嫻道:“以他們的動靜為信號,要小心行事!”
諸將一路早習慣了這樣行動,也有著默契,道:“女公子放心,必能成事!我等必仔細搜索敵營,若是趙云果在那,定會找出!”
說罷,都去了。
有謀士勸慰呂嫻道:“趙將軍必然無恙。女公子不必太擔心。”
“嗯。”呂嫻道:“從林后繞過去,靜候時機既可,這里的地勢與冬雪,倒成了掩護我軍的好地方!”
“袁尚此時已被敗所困擾,他這一生,所遇之難,皆有人出計劃策為他排除成難,這樣當然是有福氣的人不假,然而,終究缺了主觀能動性……”呂嫻道:“所造成的眼界受限,不在于見識之窄,而在于一旦遇到什么困難,便只盯著眼前的困難。”
“如今我營地就擺在這里,他的目光和所有的注意力便只困在這里,受縛反而不能往外伸展一步,”呂嫻道:“他與袁紹不愧是父子,一脈相承的稟性是類似的。袁紹與曹操決戰,只想一戰而勝,袁尚也一樣!”
再不敢往深往遠多想一步,多看一步。既缺乏眼界眼光,也缺乏該有的勇氣和必死的悍氣。
她身上有的野性,袁尚是沒有的。
“袁尚不缺教養,只是在很多方面,還是有所欠缺,比女公子稍欠也。”謀士道。
“非我小他,”呂嫻道:“當初在袁紹那時,便已明白,整個袁營都缺乏大局觀的人。真正有能力的人,被他們棄而不用。只取用可圖得眼前之利的人。這樣的結果,在戰場上也會顯露無疑。袁尚既使兵力眾多,他也必輸我一步!”
謀士嘆服,笑道:“女公子所設棋局,此才是第一步也……”
“然也!”呂嫻道:“若能擒袁尚,真是大功也!”
呂嫻冷靜,也看的很清。她雖然擔心趙云,卻并不影響她真正獨立冷靜的判斷和對時機的把握。
兩方在緊急的行動,而表面上的冬日里,是寂靜無聲。
臧霸接到斥侯消息時,已經快要到達那窄道了,索性急行軍到了窄道一邊,便止住扎營。
他心中也有點憂慮。
左右問道:“可是有什么事?!”
“女公子言,袁尚自稱擒住了子龍。”臧霸道:“不知真假。”
這個自稱就有點意思了。
左右愣愣的,第一反應就是有詐。
以趙云的本事,何至于逃不脫?!
不過包括臧霸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鐵定趙云一定能逃脫,這一路畢竟都沒尋到趙云的蹤跡。所以他們內心里都有些焦灼。
一將道:“趙云將軍若果被擒,只怕女公子恐受掣肘。將軍,我軍需派人前去支應要緊!”
臧霸道:“便依汝計,汝領一軍入窄道,前去支應女公子。記住!先去見女公子,切不可妄自行動。一切依女公子之意行事。”
“是!”那將領領命,依言前去。
臧霸來回徘徊,左右皆道:“將軍可是憂心?!”
“只是在尋思女公子叫我守在這邊的深意。”臧霸道。
“原是如此。”左右皆道:“若論知女公子心者,將軍也,若能猜料出女公子心意者,也唯將軍也!”
臧霸道:“女公子用計深謀遠慮,便是我,也未必能全知者,唯猜測而已。”
眾人都道他謙虛。臧霸也不解釋,只道:“遣出斥侯多探趙云的去向,也許趙云并未進入此險道。”
“是!”諸將應下,聽從去了。
臧霸掏出地形圖來細細的看了一遍,唯一可知的是,叫他守住這邊,是怕這邊被人堵住,到時連徐州兵也出不來,另一原因便是堵住袁尚,以免他從此突破。
他又細細的看了一遍附近的地形,指著不遠的小縣城道:“此城離此約有多少里?!”
“約有二十余里,并不遠,”斥侯道:“是個人口不超過二千人的小縣城,十分貧瘠,但因為在要道上,也有城墻。”
“遣人往這縣城附近去探探動靜,也許趙云去了此處險避,與我們錯過了!”臧霸道。
“是!”斥侯應下,急急去了。
“可知曹真在何處?!”臧霸道:“他并未進入此險道。”
“本是緊跟女公子之后而追來,然而半路卻沒能跟上,現在反倒落在了我們身后……”斥侯道。
“緊盯著他。”臧霸擰眉道:“曹真此人面粗心細,恐怕是必有緣故,方才落在了女公子身后!”
斥侯領命而去。
臧霸該心細的時候,其實特別心細,對左右謀士道:“也許跟著曹真,會有意料不到的發現!”
“莫非是發現了趙云的蹤跡?!”謀士道:“所以才慢了一步?!”
“極有可能!”另一謀士道:“他本是為了追女公子腳程而來,卻突然半路未有跟隨,除了這個原因,想不到還能有什么緣故!”
臧霸道:“我也是此想,因此才叫跟隨曹真。有時候敵人的嗅覺,比我們更敏銳。女公子行軍快速,我們又稍慢一程,而曹真不前不后,反而可能被他趕了個巧。”
眾謀士深以為然。當下安排駐扎,靜候消息不提。
而此時的曹真的確是發現了禰衡等人的足跡,甚至到達了趙云與袁尚交戰過的戰場,隨著痕跡一路跟隨著禰衡而來。
曹真以為趙云在領軍,因此竟沒有輕舉妄動。
眼見禰衡等人朝著的方向越來越詭異,曹真也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他緊緊的擰著眉頭,道:“這個方向……”
“趙云軍必疲弊,只怕如今輜重也耗盡,必要尋補給,他們的目標,這是在我兗州各城池啊……那邊的郊縣首當其沖,只怕趙云的目的正在于此!”左右戰將咬牙切齒的道:“將軍,不如我們尾隨而擊之!不然恐怕他真的要攻入這郊縣了!”
“這縣城城墻再不堅固,不至于片刻也抵擋不住!”曹真道:“我們先緊隨其后,若他真有攻打之意,我們再出兵不遲!”
眾將應下,心里十分惱怒于徐州兵馬的不見外,恨恨道:“那呂嫻一向是個臉皮厚得,恐怕她手下的戰將也是如此。上行下效,他們若真要起糧草來,給與不給?!”
“不給說不過理去,況且不給,他難道不會奪嗎?!”一將冷笑道:“趙云能千里奔襲冀州,現在不過是奪一個郊縣,要些補給糧草,這樣的事,又怎么會做不出來!”
眾人無言以對。
曹真一聽就頭疼。
他不能果斷襲其后的原因也在于這個。
因為只是要去郊縣要個糧草,還名正言順的,當初在官渡時,呂嫻也厚臉皮直言過的,曹真不出面還好,若是出面了,趙云直接指出來跟他要糧草,他怎么辦?!
所以,這才有所遲疑,雖懷疑趙云也有奪城之心,但是,卻因為顧忌,反而不能怎么樣。
現在不是撕破臉就撕打的時候啊,這才是關鍵!
“先跟著!”曹真道。
“只是恐怕丟失了呂嫻和袁尚的動向,”左右嘆道:“顧此失彼,無奈之舉也。是我們兵力太少之故!”
現在是真的急了許都那邊的安排了。
他們卻并不知道禰衡會使詐啊。更不知道許都不是故意不來援兵,也不完全是因為兵少的緣故,而是郭嘉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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