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靜觀其變,倘呂布破城,將軍再回去,可也……呂布破了城,審配等人必死,將軍回,則是驅除豺狼,正義之行也。此可一也,”辛評道:“若呂布未破城,主公率兵退師而驅逐之,將軍再回不遲,雖無功,但也無過。若主公不退師回冀,必有大兵來逐呂布,屆時可回也,也有功。如此,方有進有退,進可進,退也有自保之力。而現在回冀,太冒險。況,將軍若回,此地若失,將來將軍無功而返,此地已被賊人所得,將軍何以為地而業?!”
這一番話,深得袁譚之心,便道:“只是審配之信,若不聽之,恐怕他又有的說,說我不救之過!”
辛評道:“他攻擊公子不救,公子小傷也,若去,則是逆反之過,大罪也,公子思之!”
袁譚道:“然也!”
既是如此,便當沒收到這信,不救。裝死!
真要問起罪來,他只說抵擋敵軍已盡余力,根本不知冀州之危,知道的時候,已經失了援救的最佳時機了。等到真崩不住了,再假惺惺的去救,作個戲,倒也不難。
那個時候,才是最佳時機!
袁譚明白了這其中的利弊,便道:“惜冀州恐被豺狼遭蹋。”
很是為一塊好肉被那不知細細品味的豺狼一口吞下的無奈之感。然而,該奪的他還是要奪回來的!
袁譚并不信任袁紹,因袁紹偏愛幼子,身為長子的他遭受了很多的磨難和打擊,父子的禮儀是不失,然而親情與信任這種東西早已不存了。
袁譚其實才能也有,也并非完全如此短視之人,只是,他只能這么做。
誰叫他沒那么好命,碰上一個渣爹呢!
爹渣就渣吧,寵愛女子也無可厚非,但是偏愛幼子而至威脅到長子地位的,他真的是奇葩一個!
活該如此動蕩不安,而不信任至此。
可能袁氏就是從袁紹與袁術之爭開始,就已經有了敗落之像。兄弟不睦,敗之始也!
其實袁譚什么都明白,只是他十分無奈,他只能短視而為。
想一想,他也是很心塞的。
說兄弟不睦,其實源頭還是在袁紹身上,從他不打壓幼子的勢力,任其壯大,甚至還推波助瀾開始,這就已經再難回頭了!
辛評也很擔憂家人,他甚至是不知道該擔心城內的敵人,還是城外的敵人。只是有苦說不出。見袁譚嘆氣,辛評勸道:“……公子且忍耐,大事定下,方可有一展雄才之時!”
“只恐等不到那時,”袁譚心里是很憂心的,道:“父親在前線,全無憂慮之意,只有傲氣,恐怕……”會敗。
袁譚因為一直活在壓力之中,反而很清醒,只是有時候爭的時候必須短視,必須不手軟,便顯得平庸。而袁紹卻不同。他已經完全無視,甚至是縱容底下的人如此之為了!
袁譚揉揉太陽穴道:“曹賊老謀深算,呂布強兵猛將,二人若合力……”
都不敢深想。
可惜父親遠不放在心上。
他們兄弟又完全只能各顧己身。
袁譚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便不再想,只道:“……先生以為袁尚可能安然而回?!”
“未必能……”辛評道:“冀州必也發信與袁熙去救,然,袁尚若危,必也發信求救。而袁熙,只能選擇救一,則必失一……”
袁譚眼睛微瞇,不安的來回走動,他是恨不得袁尚死了別回來,事情還簡單了,人心還容易集齊了。
但是他不能有所動作,他可以心里默默的咒袁尚早死早超生,但絕不能去劫殺,也不能勸袁熙倒向自己,排擠袁尚。他所能做的只是坐視而已。
就如袁紹當初不救袁術一樣。
“不管如何,總歸是有定數,也會有結果,公子當保存實力,靜等事態發展!”辛評道:“若是事情進展順利,公子的大好時機便來臨了。若不能,前線潰敗,后方也失,公子自當以此為基,吸納袁氏諸將與人才,守住這里,可據敵也!”
是說能進取便進取,但是若是要敗,也要保存實力,只保住自己的意思。
袁譚退了眾人,問辛評道:“若袁尚身死,父親……可會在危急之中立譚為嗣?!”
這個時候,還對袁紹抱有幻想?!哎……
辛評嘆了一聲,不好直白的說,只能道:“……若事危急,恐怕就算要立嗣,也是接手爛攤子,而非給與重任,公子果真能收攏人心嗎?!于其擔重,不如保獨身,主公身邊諸人,未必肯服公子。”
權力交接,不是一句話說我的擔子交給誰,權力交給誰,底下的人就一定會聽的。
若袁尚死,袁紹敗,最怕的情況發生了,只會四分五裂,一旦四分五裂,袁譚要把這四分五裂彌合起來,無異于登天。
于其如此,還不如精簡實力,保存自己。
袁譚呼了一口氣,道:“……譚明矣!”
“切不可失疆土與城池,若失之,恐怕人無地存,亡之道也!”辛評道。
袁譚深以為是。由此見信竟是不救!
此時辛氏滅門之事還未傳至,而袁紹的來信也未至。
然而冀州的求救信也到了袁熙手上,同樣到達的還有沮授,他是逃到袁熙處的,單身匹馬,若非遇到了袁熙命在外巡視的將領,恐怕還得耽誤到達的時間。
袁熙見是沮授,不由大驚,將之救起后,方問道:“先生不是遵父兄之命在冀州坐陣嗎?!怎會來至于此?!”
“審配大肆捕殺異己,不得不逃!”沮授道:“授見其如此專斷,便遣散家財,星夜逃離至此,只望二公子前去救冀州!”
沮授見他不語,便道:“便是沒有主公手令,也需要公子立即決斷派兵前去!冀州形勢極危!趙云犯境,審配出了昏招,竟叫三公子前去剿滅,領兵急追出,冀州如今空虛,恐怕會有異變!那呂布虎視眈眈,焉能不進冀州啊……趙云犯境恐是調虎離山之計,還請二公子切莫多疑,急進冀州救之!”
袁熙嘆道:“我不語,不是不愿救,而是先生恐是不知,今日剛接到信,呂布已是兵臨城下了!如今圍了冀州城,另還有程昱,馬騰,以及河內張楊,正在四方盟中,以圖我冀州,糾集兵馬約有五六萬之重!”
沮授大驚失色,他奔逃這一路,是沒有得到消息的,避開人群,一直在荒野之中逃離,為著的就是躲避追殺。因此這個消息他哪里知道去?!
不料只這么一路,竟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讓沮授整個的臉色大變,臉上血色很快就褪盡了!
袁熙道:“先生不說,熙也正準備去救!今日剛得消息,便先急趕回城,欲升帳議及此事,先生既已來之,不若與熙共議之,如何?!”
沮授喃喃道:“主公那可有消息送來?!”
袁熙道:“若將消息送至前線,再送來信,只怕不在今日可到。”
“休矣!”沮授道:“除非主公肯退兵,否則那呂布如何驅逐,如何肯退?!田豐昔日之言,盡皆中矣!”
說罷,竟是淚如雨下。
“先生……”袁熙又何嘗不憂心,只要思及袁紹的性格,便知道沮授為何落淚。因為袁紹真的聽不進去!自以為強盛,便自大自尊自強,甚至于自負。覺得就算呂布召集了四方聯盟,也會輕易可擊退,絕不會敗。所以,他知道,袁紹退兵的可能性并不大!
畢竟早已經發過誓,要與曹操決出勝負,然后再打呂布!
他打定了這個主意,定了這個策略,其它人便是勸死了說要改變方針,袁紹就是不肯聽。哪怕你嘴說破了,曹呂都要滅,袁紹就是一意孤行,非要按自己的意思來。
便是袁熙也是憂心如焚!
“二公子必要去救冀州,否則冀州必失!”沮授道:“冀州如主公之腹心,若失腹心,再龐大又怎么能號令群雄?!空有大軍所在,也失了根基啊!”
袁熙道:“自是如此!既已收到審配之信,我必親率兵去救!”
沮授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咬牙道:“審配專橫至此,冀州必受其殃,此何是天意,正是人禍!”
袁熙帶他回營帳,當下便升帳議事,商議用兵策略,竟是毫不猶豫的要親自率兵去救。
沮授見他如此,不禁心中嘆了一聲,袁熙心中無私,才會憑著本應如此的心態去做這件事,而不考慮什么亂七八糟的一切。
正因心中無私,所以才不顧忌猜忌,不擔心事后被追究總帳。
沮授知道若是袁尚和袁譚便絕不會如此,他們會權衡利弊,決定還未做到,卻已先失去了最佳時機!
如果,袁營將士所有人都如此無私心,又何至于此地步?!
袁熙雖是無私,然而跟隨他的人中卻有別的想法,一謀士踱到了沮授身邊,也是重重一嘆。
沮授一怔,那謀士回首看著沮授,苦笑道:“……先生嘆袁氏旦夕禍福,我卻嘆二公子命中苦也。一嘆不占嫡長,不得偏寵,不上不下,雖同為公子,卻形同普通將臣,二嘆公子心中至中,無不擔心大局,無時無刻不在彌合兄長與幼弟之間的矛盾,縱然使盡全力,也依舊只是不上不下的二子,無有名份。先生,二公子就該是普通將士的命嗎?!”
這人眼神很尖銳,直視著沮授。
“天命由人,雖有天意,卻只看人的意志,我知先生替二公子不平,然,二公子心中可有爭心?!若有爭心,何需人問,自能自強,若無爭心,先生便是再不平,恐怕也難……”沮授道:“袁氏若無存,再爭也無用也!倘大業能保,將來嗣位在誰身上,又有誰知道呢?!天知道罷了!”
這是不否認袁熙可能將來嗣位的可能性了!
然而語氣之中也有著悲觀,悲觀的是怕袁氏恐怕保不住基業。
若是基業沒了,嗣位也就沒了!想也無用。
然而那謀士卻知道這話的意思,倘若有幸能得保,袁譚與袁尚若失大位,只能是袁熙。史上兄弟相爭,結果結局不好,最后天降餡餅到那個不爭的兒子身上的事多的是!
在謀士看來,袁熙兢兢業業,以能處事,為人公正,不藏私心,又敬愛父親,友善兄弟,這樣的人卻只在中間當個能臣被驅使,跟著他們的人,誰又能真正的沒有半點想法呢?!
只因為不占長嫡的名份,不得父親的寵愛,就沒了爭的根本,誰能甘心?!
那謀士忽的心中一松,對沮授施了一禮道:“我明白了……”
沮授并未否認袁熙的可能。這就是另一種表態了!
“必助二公子力保冀州!”那謀士眼中亮的很,道:“無論公子作何選擇,鄙人雖不才,愿生死相隨!若能得先生看中,鄙人必以忠心事先生,只愿讓得一席位,待得賢良!”
這是拉攏沮授之意了。
沮授苦笑了一下,道:“我算是什么賢良?!”
這就是不正面回答了。
謀士也沒有多言,只是不再多說什么。只要不否認,就可以了。
將來……便有無數的可能。
不主動爭,便是他們的爭!他們現在遵從袁熙之意罷了。只是若天降餡餅,他們必不會讓袁熙推辭。
那人離開了。
沮授靜靜的觀察了一番袁熙,便確定幾分袁熙確無爭意,至少眼下是。
是啊,他是老二,這個排行,讓他不尷不尬,確實難受,只怕眼下,是不會有任何想頭的。袁氏還能有這樣的一個人,算是老天開眼了。
但愿能得以保存吧。前提是袁氏基業尚存不滅。
袁熙將所轄之處兵馬安排防御妥當,便親率一萬兵馬往冀州去救,沮授隨行。
袁熙一有動靜,程昱便得到了消息。
“司馬懿先有信令吾迎擊之,可見他早有所料,”程昱擰眉道:“袁譚必不至,果不其然。”
身邊人知道程昱不悅,道:“果真任由司馬懿所驅使,他這是存心讓大人只顧外圍,而令徐州兵吃獨食也!若冀州城破,他必第一個進冀州,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