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了一陣,呂嫻與陳宮下了城墻,回了帳中坐下,二人看了看城中布控圖,又去看城外的地利。
回了城時,已至夜了。
呂嫻好笑的道:“曹操也是蓄力而發,見我等出城,竟也不來攔截。”
可見是真的在憋一場大的了。
這是眾所周知之事。兩方其實心中都很清楚,這種狀況下,想讓彼此放松警惕都是不存在的。
“曹操用兵向來穩妥,又最擅疑兵,他若不來追,想是麻痹我等而已。況且離的還是遠了些,倘若近,他未必不會博一把來捉女公子,”陳宮道:“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呂嫻與陳宮下了馬,進了帳,開始吃豆飯。
黍米煮成的飯,有豆干拌小菜,以及一小碗肉靡豆腐,這樣子的飯算是很簡樸了,然而勝在有知己,所以也不覺得多么虧自己,呂嫻吃的津津有味。
“當年,公臺為何棄曹操而去?!”呂嫻八卦的眼神炯炯的看著他。
陳宮心中暗笑不已,若是旁人問他這話,他必已惱怒不堪,以為別人戲弄自己,暗罵自己,不過呂嫻這一問,他卻知道,是純屬好奇,便也剖心的道:“呂伯奢之事,想必女公子也是聽說過的,曹操此人心性殘忍,寧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他,此種人,一旦位于絕境,好于犧牲旁人……”
“然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陳宮端著碗,道:“當年助他得了兗州,我意欲讓他撫州安民,然而,他卻只思軍務,圖取徐州,兗州各縣忍無可忍,除了兩縣未叛他,其它縣,皆隨我叛之,若非他不得人心,焉能至此?!”
“這樣的人,若有順境,自然能成為英主,然而……”陳宮道:“若有逆境,犧牲者眾,對部下尚且如此,對百姓……”
“刻薄少恩之人。”陳宮道:“才是他的本性。他有更高的追求,才壓抑了本性而已。”
陳宮冷笑一聲,道:“世人只知他現在的英明神武,哪里又知道低谷中的他的本性。”
呂嫻道:“看來作為人主,都有致命的缺點,不過曹操這個人,能做到這一地步,比很多人都強了。”
這個客觀的評價,陳宮是認同的,然而嘴上自然不肯承認。
恨一個人,陳宮自然是不肯承認他的優秀的。
其實曹操作為明主,這個缺點真不算什么。他甚至比起很多人都已經極強極強了。
“主公若無女公子,恐難以成事,甚至難以自保,然已有女公子,一切皆有可為!”陳宮笑道:“主公除了軍事才能爛了一些,不肯聽勸,以及自負驕人以外,其它的心性,勝于他人百倍。他若敗了,自然被世人笑,若是成,未必在曹操之下。世人誰不知呂布英勇第一人也!?”
“沒料到公臺對我父愛重至此,”呂嫻笑道:“難怪多有背棄他者,而公臺這些年卻對我父不離不棄。”
“也曾有過怨恨苦悶之時,”陳宮道:“主公犟起來不肯聽勸的時候,便是宮,也總想忍不住按著他問問他是不是傻……”
“哈哈哈……”呂嫻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極為開懷。
陳宮也大笑。
燭火明媚之下,陳宮看著她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豁達心態,心中倏忽明朗起來,心中也越發的堅定。
懼怕什么,不過一死而已。
他陳宮也從不懼死,只懼死而無名矣!
女公子尚且如此,他定也能超脫生死。
陳宮從前不知知己之情,可超越生死。現在卻知道了……
呂布對他有知遇之恩,他陳宮不過是縣令出身,然而一步步跟著呂布做到首席謀臣的位置,呂布對他不可謂不信任。縱然當初對呂布有再多的失意和不滿,他也不能否認呂布是一個好主公的。
哪怕他的名聲如此之差,哪怕他是世人眼中的三姓家奴,反復小人,可是于陳宮來說,他是個比曹操好十倍的好主公!
正笑著,呂布與張遼也到了,笑道:“說的這般愉快,怎可少了吾與文遠?!”
張遼也緊跟進來,笑道:“不知公臺與女公子在說甚么?!笑的這么暢快?!”
陳宮起了身見過二人,笑道:“與女公子說及當初在兗州追的曹操倉惶奔竄之事,女公子心甚悅!”
呂布一聽果然也大笑,面有得色的道:“吾兒緣何不問我?!當年曹操也曾有那么狼狽的時刻,被吾追殺的抱頭逃竄,哈哈哈,若是當年認出他來,將他斬于馬上,哪有后來的他,現在的他如此風光?!”
張遼亦笑道:“不錯,吾主公乃曹操之克星也,女公子實不必擔憂,待布戰之時,且看主公與吾拿下曹營!”
一時大笑不已。
呂布向來是自負的,道:“七月初了,曹操想必憂心如焚矣,若再不戰,只恐軍心失矣……”
七月,正是雨季滂沱之時,軍心脫久了,的確艱苦難撐。
他們在城中,當然條件好許多,然而在外安營扎寨的曹營就沒那么好過了,無數軍士與馬都病了,對軍心又是另一層摧殘。
正說著,卻有親兵進帳報道:“回主公,曹營有書箭射至城上!”
“哦?!”呂布坐直了身體,虎眼灼灼,道:“速呈上來!”
親兵將書信呈上,呂布看了,道:“曹操親寫之戰書!”
看罷便笑,道:“逼迫曹操于此,布欣慰矣。”
呂嫻接過看了,陳宮與張遼也接過看了。
這是正式的戰書。
約兩營于城外十里開闊處正式交戰。
“便依他之約,三日后排兵布列與他正面交鋒!”呂布朗聲道:“傳令下去,命三軍整肅裝備,三日后戰!”
“是!”親兵領命下去了。
陳宮捻須而笑,道:“看來郭嘉奇謀已出。”
張遼道:“非來攻城,而是約于城外而戰,如此正式,非強兵不能勝也!”
呂布笑道:“我呂營本是強兵,何懼他曹操?公臺與文遠勿憂,待排兵布陣后,我親自領兵破敵也!定將曹操打回老巢!哈哈哈……”
這坑兒貨!
呂嫻特別無語的看著他,到時候她親自看著他罷,省得他落入了曹操和郭嘉的圈套。
那場大戰,定是擒王之戰,必有重兵來圍呂布。她要不親自盯著,她真的不放心只呆在城上。
她便笑道:“爹既英武,三日后出戰,不若帶上我在身邊可好?!”
呂布一怔,道:“戰場兇險,我兒何故要與我犯險?萬一我有不周全之處,到時候我兒有失,為父當何如?!”
陳宮不語,心中微沉。
張遼卻知道,到了大戰之時,在戰場上,以呂布的性子,恐只有女公子才能約束得住他了。
女公子必然是要跟著的,這正面交鋒,與前幾番的小打小鬧已完全不同,若有失,所有人都承擔不起。
張遼便笑道:“女公子繼承主公之勇,又有何懼,主公何不帶著一戰曹操,一來女公子可護側主公,二來,主公在戰場上也有了主心骨。女公子多歷練些身手,他日自可也領軍一方,為一主帥,所謂上陣父女兵,他日若真有這么一天,父女二人之名,不出師卻已威震敵軍,豈不威哉?!正好也叫女公子見識一番主公的英勇無敵。”
呂布聽了略有點心動,他是沒想那么多,便笑道:“只是恐我兒有失,怕戰場上萬一被沖散了,到時候我護不住我兒可如何是好?!”
“爹,我為英雄之女,豈是那么的無用?如今雖不敵一方大戰,然而若只是被父親護一時,以后又如何被護一世,與其如此,不若放上場歷練一二,以后也能替父親守城破敵。”呂嫻笑道。
呂布還是有點擔心,思忖了一下,想著憑己之勇,護住女兒倒也不難,便道:“可,即時,我兒緊隨我后方好。以免有閃失!”
“這是自然。”呂嫻笑了,若不緊跟著你,你被人一激,直接沖進重兵包圍圈可怎么辦?!到時候解救你我更累,還不如在戰場上盯緊了不放呢。
呂布以為要將女兒栓到褲腰帶上了,哪里又知道,她上戰場無非是一縛住虎的繩的功能。
呂嫻道:“屆時,文遠之軍為一翼,我與我父之軍為中軍,又有劉備軍在后,眾將輔助,此戰雖難,但可圖也。”
張遼道:“遼謹聽小將軍計也!”
“公臺……”呂嫻見陳宮低首不語,便道:“屆時公臺守城,號令群旗,排兵布陣。這方面,我遠不及公臺。”
陳宮雖心下憂慮,然而面上到底不顯,道:“是。”
呂布哈哈笑道:“吾有吾兒,又有公臺與文遠在,后有徐州為后盾,外又有八健將守城!何懼他曹操?!且等三日后,看布如何破他?吾兒且瞧,為父之英勇無敵也!布定讓我兒以我為榮!”
呂嫻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心道,自己緊跟著,該不會反而激的他像發了瘋的野牛一樣真的沖進包圍圈吧?!
那才是真的坑了兒,如了曹操與郭嘉之計呢。
哎,真是憂愁。對這個呂布,雖然最近表現不差吧,但是呂嫻其實也搞不清他到底什么時候會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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