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小人心態。因小失大,不知取舍,是罪三!”呂嫻道:“曹老板看到小鹿失怙,還會感傷一下作個詩呢。再有謀略,再狠心的人,也未必沒有共情。而你的共情能力是零。”
“面對斥罵,面對哀鳴,你不心軟,不動容,不會設身處地的互換立場去考慮旁人。哪怕是敗人。在你眼中,敗的人,不配與你說話。敗將該死,甚至活該被虐殺,你覺得樂趣無窮對嗎?!”呂嫻道:“天生的心硬之人,也許并沒什么,若是治世,自私而已。然而在這世道,你這大缺陷,遲早要害人害己。行事只考慮自己。后果,難以想象,一次兩次,波及不到你,可是最終,會應在你自己身上,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我若不說,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知道了,你以前也許還是像之前一樣做,你會有什么下場,你也看好了,如果有一天,你敗了,戰死,記住了,你是可悲死的。”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沒錯的。
馬超整個人面色發白,恍惚不已了。
呂嫻道:“不收斂,必有天譴啊。只是自己看不到罷了。倒不是什么報應。而是人的性格對自己的影響,始終都是無形的。性格決定命運這話本身是不錯的。若非你強勢,你孤身落入我手,你帶的精英,皆是你腹心,為何棄你而去?!這種事情,在任何營帳中,都是匪夷所思的。我與宣高親眼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因為這是無法想象的。曹營不會發生,呂營不會發生,便是我爹呂布,也有很多死忠,拼死相護,袁術雖敗,袁營卻存,皆是忠誠之輩也,袁紹雖傲,也有愿死而效力者。馬孟起,你呢?!”
“你,你……”馬超手疼,膝蓋疼,心也疼了。
他真的是無情之人嗎?!
“再有,我利用了你,打了你,吊著你,罵你,用你作誘餌,你都不生氣,無數次的機會可以離開,卻又跑了回來,在你心里你覺得只要對方夠強,只要能有答案,這些只是小事。所以你心里沒有分明的界線,你自己可以不在意這折辱,可是你不知道界限這個事很大,當你不以為意,只以為尋常的將這樣的事加諸在你軍中人身上的時候,在敵人身上的時候,你要結多少仇怨而不自知,”呂嫻嘆道:“馬超,一個無情的人,一個慕強卻凌弱的人,一個心中沒有善惡和分寸界限的人,你的前程又能在哪兒?!為什么還回來?!我若對子龍如此,子龍就算以德報怨,必也會遠離我,士可殺不可辱,你不以此為意,便會以為這是小事,也必會以此方式凌辱你身邊的將士與謀臣,久而久之,人人遠離……便是我爹他,都從來不會這樣。”
“當然了,你是怒的,卻將怒火發在了郭援身上,可是你的方式用錯了,凌辱敵將,不可能獲得我的高看,只會讓我更加以為你不可大用。”呂嫻道。
馬超動了動唇,臉色如白紙,他沒想到。當時他的心態是什么。是想讓她看看,他有多強!
然而結果是反的!
馬超真的失語了。
他萬分茫然,如同當頭一棒!
“從大的方面來說,我若是有你這樣的主將,雖看到了你的勇武,也同樣看到了你的自負與短板,還有不可信任重用的心思,卻還要背你惹的后果。”呂嫻道:“你以我的立場想一想,我會高興嗎?!”
“我想到了,所以沒走。”馬超道。
“我呂嫻還算有點惺惺相惜,今天若是換了像曹老板這樣的大梟雄在這兒,你他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呂嫻道:“郭援死了,你知道會有多少麻煩吧?!而我得去解決麻煩。我還會說出來,像曹老板這樣的人絕不會。甚至會不動聲色。馬超,我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說你多么不堪,只是想告訴你,我抱著可能與你為友,不為敵的看重,才抱有希望,費些口舌,希望你能改了。”
“不然就太可惜了,”呂嫻道:“便是與徐州為敵,至少也得像個樣子,徐州可不想與太蠢的人對戰。太拉低檔次。”
說罷笑了一下。
“你素有小呂布之稱,希望你不要重復我爹的命運,你比我爹聰明多了,但愿你能悟得出來。而我爹,這輩子,都悟不出來了。”呂嫻想到笨蛋老爹,還笑了,道:“不過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可悲死的。”
馬超眼神極為復雜,瞅著她,心道,呂布有這么一個女兒,不強上加強才怪。
“你真的將我當朋友?不怕我將來與你為敵嗎?!”馬超道。
“我會怕你?!”呂嫻自信的笑了一下,道:“在這里的,宣高和子龍,都能吊打你。不在這里的,徐州有多少武將,你都見過嗎?!”
“我西涼也不弱。”馬超哼道。
“當然不弱,西涼兵與馬是強項,騎兵很厲害,我徐州卻缺馬啊,”呂嫻笑道:“說實話,你這聽音辨位的能力很強,出手法也很強,我很久沒有遇到這么棘手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了。子龍和宣高卻太文雅,打不出悍氣來,倒是你,有點邪性!”
這是夸他,還是損他呢。是說他出陰招嗎?!
出陰招還是連輸三輪,一時氣短,無言以對。
“西涼將兵不少,若不能善用,而不會施恩,收攏人心,是大器小用,”呂嫻道:“你原本的牌面比我爹給我的好多了。將來若真為敵,你也未必能打得過徐州!”
馬超逞強道:“那可未必,我回去就厲兵秣馬!”
“拭目以待。”呂嫻哈哈大笑,道:“我等人來徐州。”
她起了身要走了。
馬超道:“呂嫻,我真心的,若是你愿意,我愿意追隨你去徐州,但你,要聯姻西涼。”
呂嫻聽出這一次,他無比的真誠。
呂嫻卻笑而回首,道:“是男子漢大丈夫,信服就是信服,別談條件,很low。再說了,我怕你消受不起。”
馬超依舊不甘心,道:“我服你還不行嗎?!”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了。他急追兩步,似乎也只能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徒勞而已。
雖達成了共識,以后不必再提,馬超卻是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提這件事情了。
可她,真的志不在此。
他也許也真的從來沒有看懂過她,了解過她的想法。
共情能力嗎?!
哪怕她是勝者,他的內心還是小視她,不肯去了解她真正的志向和想法的。
是不是提聯姻這件事本身就是可笑的?!
呂嫻沒再回首,擺了擺手。
上馬去了。
臧霸和趙云來了,趙云牽了一匹馬,送了干糧和水,還有兵器與他,道:“回西涼去吧,若真心服,回去后帶兵接應,只無需太高調,會壞事。”
馬超咬牙接過馬韁,道:“我必來。我馬超惹的禍,必不叫旁人來背。”
還算有擔當!
趙云抱拳,匆匆的去了。
臧霸看著馬超,道:“去袁營一事,非同小可。你不必再跟來。”
當然了,臧霸也不指望他真帶兵來接應。能不搗亂就算了。
這個人,他心里是極度失望的,原以為是個少年英雄,不過如此。這般品性,回去了,便能拋諸腦后,能不反悔就算不錯,能不追來截殺,都是僥幸。
臧霸冷漠的很,防備疏離的看他一眼,調頭便走。
他的態度明顯與趙云不同。趙云這個人吧,是真的好人,特別好的人,好人有一個特征,不會以壞的心思去忖度別人,只會以自己的常理去推導別人所行。
因為以他所為,若不能跟去,也必會去帶援軍來接應保護的。所以他才有此叮囑,倒不算指望。
臧霸卻不一樣,見習慣了奸詐之徒,所以,對馬超,他很冷漠。很失望。也很防備。還有厭惡。
他不僅不會指望他,甚至會防備著他來偷襲呂嫻。
在他心里,忠心是第一位的,呂嫻是第一位的。
如果馬超有一天變的好了點,他可能會與趙云做朋友,臧霸永遠會對他有一絲防備,心里會繃著一根弦。
趙云卻不會,因為這朵蓮花的心是很純凈的,他不會以壞去忖度旁人,只會將旁人往好處想。
這孩子,太的太好了,太惹人喜愛了。
臧霸看著趙云與呂嫻上了馬在談笑,他為帥才,是守護著他們的:呂嫻和趙云。
所謂帥才,上忠主,下護將,才是真正的一帳之帥也!
牢記使命,護守忠誠,不僅有義。
她的志向,會是他的志向,所有徐州上下的志向。
臧霸上了馬,聽到趙云興奮的笑道:“女公子,剛剛是如此破馬超的出手法的?!云竟沒看清楚。”
臧霸微笑,倒少見趙云有如此沉不住氣的時候,他大多數時候是個守禮克己的好少年。現在這樣,倒添了幾分可愛天真。
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啊,便是再老成,也是少年人。
他與呂嫻年紀相當,在一塊說話,嘰嘰喳喳的才叫真正的意氣風發。收斂的,靜嫻的,不疑的,信任彼此的。
他與馬超倒像是相反的兩種人。
其實呂嫻現在暴露出身手,若是小人,只恐已怒是呂嫻騙了他。
可是趙云不,他真是個好孩子啊,首先想的不是被騙了,而是體諒她出門在外,收斂著不得已。
若非是心性極好,便不會有這樣的,所以臧霸對趙云是極放心的。
呂嫻笑道:“等有空閑,再與子龍切蹉一下。”
趙云早忘記什么男女有別了,只有切蹉的熱切。
江湖兒女,其實拉近了距離以后,這些小節,其實都顧不上了。
趙云會顧忌一個閨中女子的清名,不能靠近與冒犯,或失儀失禮。
然而,卻絕不至于死板到防著一個同樣能上馬殺敵,徒手能戰馬超的呂嫻。
因為,將門兒女,不在意那些。
趙云身后的副將們都跟了過來,贊道:“女公子好身手,不愧是溫侯所生!”
七嘴八舌的十分興奮。
“不知溫侯又是怎樣的風采,”副將們心儀道:“必是蓋世英雄也!”
呂嫻失笑,道:“我爹,武力值是至強,天下之大,無人可出其右,馬超還不夠看。然而立事做人,卻不會自恃己強。我爹這一點上,比馬超好多了。”
有夸有貶,有贊有自謙,是有風度。
一時慢慢的加快腳程,呂嫻回首去看馬超,他還站在原地呢。
她對趙云道:“希望他能改邪歸正,若有所悟,品性若能配得上他的能力,將來必是一員令人敬畏的悍將。現在的他,太鉆牛角尖了。越不想輸,越會輸。輸不起的人,就算贏一時,最后也會輸的。”
趙云也回首看了一眼,道:“有朝一日,希望能與孟起并肩。他的能力,其實足以仰仗。那日在戰陣之中,孟起的悍勇,令人印象深刻。”
雖然個性實在是……
但趙云并不是那種會多舌說人不好的人,因此不好的話,他一個字不愿意說。
“比起他,我更欣賞子龍的大局觀。”呂嫻笑道:“有宣高坐陣后方,守著要害,子龍攻城略地,兩者相互仰仗,如人之雙臂,配合無間,才是真正的制勝之道。孟起,終究少了些大局觀。”
“他可為先鋒,利器也,如人之執兵,無往不利。”趙云道。
呂嫻哈哈大笑。現在竟能出言試探趙云的意思了。既然能談到共同并肩而戰,那么,在趙云心里是認同她與臧霸的。
她得穩住,不能急。
不能現在就要他跟著徐州,一定要到火候。不然現在火候不對,菜不熟,人留不住,反而壞事。
子龍不反感,就說明他沒有反感與她并肩戰的可能。哪怕一時沒有想到徐州的主公是誰,也說明,在私心上,他是認同呂嫻的。
人需要歸屬感,需要認同和羈絆,這一路,可以慢慢的培養。
馬超看著軍隊慢慢遠去了,等到手不疼了,才上了馬,手背上還有刀背砸出來的紅印子,還未消,且有青紫的跡象。
她有機會殺了自己或廢了自己,可她沒有,下意識的是用了刀背。
而他當時,是真的有殺心的。
如此,高下立判。
何止是略遜一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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