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袁紹已死。臧霸與趙云的心情極為復雜。
一代雄主,就這么倒下了。狼狽不堪,毫無尊嚴的倒下了。他曾經多么強大,像一尊大象,一切皆在腳下,九州唾手可得,世間諸侯如蟻般,仿佛都不可撼動他半絲半毫,每一個人都懼怕他的實力,生恐被大象踩個稀碎!
結果,就這么個下場。
臧霸在泰山一帶時,聞聽袁氏勢大不已,如今卻……
而趙云的心情則更復雜,對禰衡道:“昔迫公孫瓚時,何其的雄壯,如今卻……”
禰衡哧笑一聲,沒什么好話,對趙云道:“外強中干而已,袁尚繼任,苦苦支撐,以此子能為,是絕不可能撐得下去的。不過他繼了父親的實力,將軍與其感慨袁紹之死,倒不如擔心一下袁尚的仇恨吧,袁尚恨你我二人入骨呢。”
“……”趙云被噎住,無奈的看著禰衡。不是說文人都很能感慨,悲春傷秋嗎?!可見這禰衡是個例外。他能不嘲諷都算仁慈。以他以往的性格,袁紹若死了,他能在人家墳頭上跳舞。
趙云滿腔感慨煙消云消,一時無語。
雖說郁悶這禰衡的嘴直,然而他說的確實是實話,這袁尚可是恨他們入骨。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恐怕想要完全的滅了袁氏,還有的是時日。哪里就有那么的快!
臧霸問禰衡道:“正平以為,此時當進,還是不進?!”
禰衡道:“袁紹新亡,袁氏兄弟自有相殘之時,我軍可緩進矣,不必逼急過甚。他們自有相蠶食之時。只看曹操如何施為……”
他哼笑一聲,道:“袁尚得新任,袁譚豈肯服,必要作亂,曹賊豈會坐視不理?!我軍只看進勢進展,再決定便可,不要急于一時!”
好戲才剛剛登場。
看你好像很興奮的樣子。趙云和臧霸心中皆是一言難盡。ωωω.九九九)xs(
“這般說來,在這里,怕是要耽誤很久,”臧霸道:“也罷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軍只跟緊曹軍!”
“然也,此時去逼緊袁氏,只徒增傷亡而已。”禰衡道:“逼的越緊,這兄弟三人反而擰緊成一股繩,若即若離,三人必自亂。曹賊自然也知道這一場,他必定要極力拉攏袁譚,漸漸分化,而省卻兵力矣……”
曹操與袁紹不同,袁紹是想要一擊必勝。但是曹操是不惜于有足夠的耐心的。越急越錯,而在戰場上,可未必有糾錯的時機,若不及時,袁紹就是前車之鑒。
所謂好飯不怕晚,吃的太早,會吃撐的,更會消化不良,還不如慢慢的折騰,只要有足夠的胃口,他是不介意慢慢的吃的。
若是袁紹有這個耐心,不只想著一口吞了,哪里至于如此地步!
這么一說,臧霸便心里有數了。
因此,便只遣出部分先頭部隊,各個方位的擊打袁氏散兵,一面招降,一面則是慢慢的收緊口袋,只進行兵力的牽制和步署。
曹操得知袁紹已死的消息,便是心里巴不得,卻也感慨一番,灑淚一場。
甚至親自祭了一回,感慨的對荀攸道:“吾與本初為剿黃巾而起勢,至今,已多年矣,不料,敵對分生死……”
曹操攻打袁紹是真的,但是傷心感慨也是真的。越是政治人物,越是將此分的很清明。
“天意弄人啊……”曹操感慨萬分,道:“正因如此,本初前車之鑒在前,操必不重蹈覆轍!”
荀攸去扶起曹操,道:“主公,還請節哀。當今之際,依舊不可大意!”
曹操點首,等祭祀完畢,撤了桌案回到帳中,問荀攸道:“唯今之際,拉攏袁譚,可有效果?!”
荀攸道:“袁尚撤回冀州,若關緊冀州門戶,恐怕不能立得大功。然而,若主公緩緩攻之,袁譚與袁尚必自亂,主公那時若拉攏袁譚,必有奇效。攸以為,袁氏可從內破也。”
曹操來回踱步,他是有足夠耐心的,袁紹雖死,袁氏雖四散,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是他不克制而陷入輕狂自負之中,恐怕太急躁會出大事。反而受害。
“即是如此,穩中求勝,可緩攻矣!”曹操道:“送信與伯寧,叫他先在臧霸營中,以便兩營相溝通。配合相進。”
荀攸應下。
兩營既不能齊頭并進,更不可能合兵,那么在彼此營中放下溝通的使臣就很重要。所以曹操才遣了滿寵去臧霸營中,一是為了兩方溝通進度,二便是為了打探臧霸營中虛實了。
滿寵來臧霸營中可不只是他一人,更帶了無數斥侯。這些人,都是他的眼睛,更是曹操放在臧霸營中的眼睛。
滿寵來的時候,禰衡看他帶的人這許多,心中老大不爽。
“我且去迎迎他,且看他如何狂吠,”禰衡道。
趙云生恐他生事,便道:“不可造次,此人是使臣,不宜得罪過甚!”
這貨見一個是結一個的仇,真是了不得!
禰衡只說了一聲心里有數就走了。趙云攔都攔不住。禰衡現在也變得機靈了許多,很多時候不與趙云嗆聲,一聲心里有數,便是應付之辭。弄的趙云特別的無奈。
臧霸見了好笑,道:“難為這天下還有人能制住你這樣的好性情。”
趙云道:“正平性情剛直孤傲,聽聞這滿伯寧也如是,這二人相見,一個不好恐怕……宣高可要去看看?!”
“無妨,正平非是心中無數之人!”臧霸笑著調侃道。
現在連臧霸也拿心里有數沒數的來調侃趙云了,趙云真的哭笑不得。
臧霸調笑幾句,這才正色道:“只要不出人命,嘴上討幾句便宜,無傷大雅。反而令我在意的是他帶來的人。是為刺探軍情之故啊。”
“曹操行事,向來慎重,名為來使,其實為斥探!”趙云皺眉道。
臧霸不知想到什么,又諷笑了一下,道:“再多人,也只是在明。總不及在暗處的更高一著。來就來吧。我營自然歡迎。”
趙云一想也是,他盯著我營,難道我營就不盯著他們了?!
再者,他們跟來,也是為了監視曹操用兵的意思。只要女公子那邊順利,若進許都,曹操若回援,他們可以立即截斷。
現在的局勢,其實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誰能完全的占據上鋒呢?!
便是曹操不能急攻袁氏兄弟,一則是怕袁氏急抵抗,二則難道真的不顧忌在后方的女公子和主公,還有他們的大軍么?!
誰沒有留后手?!都有。
誰都有牌面,只看誰能真正的占得平衡,而留有底牌。
“這一仗,有的打!”臧霸知道這一戰,怕是要拉扯到很久了。僵持多久,誰也不知。
然而,戰爭,更多的時候,膠著的未必是戰場上的局勢,更是其它方面的較量和平衡。拉扯著的是后方的權衡。
而在這等待時機之中,誰都不能急躁。
臧霸對于滿寵來很是淡定,當然因為呂嫻不在,他與趙云也沒有接待他的意思。
禰衡這樣的地位,以他的規格去接待,就已經不算失禮了。
滿寵本以為會是臧霸率眾將來迎自己,萬料不到,竟是那根攪屎棍子帶著人耀武揚威的來迎接。滿寵頓時一臉的一言難盡,冷嘲道:“徐州營是沒人了嗎?!竟遣出惡犬來迎使者。”
禰衡對于旁人罵自己是狗也不生氣,只笑道:“惡犬迎惡犬,齊鼓相當也!迎接臭名昭著的滿伯寧,衡足已禮遇……”
滿寵心中大怒,道:“汝一白衣儒身,爾敢與我并坐,我是天子麾下之臣,汝……”
禰衡呵呵冷笑道:“天子之臣?是國賊之臣吧?!說你是惡犬還是抬舉了你。我如今在徐州軍中任前鋒營軍師,怎么就迎不得你?!若拼官職,誰高誰低?!我還比你高幾階。在吾面前,充什么天使?!”天使:天子的使臣的意思。上帝和天使非西方的專屬。我們古人更早說。
滿寵已是氣的滿面脹紅,道:“汝是天子棄履,無級可上廷坐堂之人,到了此處,卻與我充起官職大小來。果然是狗仗人勢,跟著溫侯,汝早已不知自己姓誰。哼,白衣儒葛之輩,安敢如此自大!”
禰衡呵呵冷笑道:“就算是狗仗人勢,也只是此惡而已。不像伯寧,滿嘴仁義道德,卻靠欺負吏民,而升爵加職,討好國賊,以求恩寵。衡雖非好人,卻不像汝,敢自詡良臣。比起你這行,你這不要臉的言,衡無異于圣人!”
“你!你!你……”滿寵指著他,氣的臉煞白。
“雖是糞臣,連噴糞也不會,無用之臣爾,曹操為何遣汝來此,無用之徒!”禰衡不屑的道。
滿寵脹紅了臉,氣的絕倒在地。
禰衡只不失禮節,叫人抬進使臣營帳,又遣了軍醫去瞧,就不管了。
至于文人之間指鼻子互罵,那叫雅事,不必上綱上線的嘛。
因此竟也不理會他。
滿寵還未領教過這樣的人,不僅沒見著臧霸,結果還被瘋狗給逮著狂吠了一通,一想這羞辱,簡直就更氣了!
他一心要見臧霸,奈何臧霸只遣禰衡來與他交接,明顯這是打發自己的意思。
滿寵有苦說不出,走又走不得,真是氣的不行。偏偏也罵不了臧霸什么,臧霸只叫人傳話說,主公與女公子不在,他做不了主。
明顯這是不鳥他的意思。
拿這話應付他呢。
滿寵惹急了,就大罵道:“如此大軍,竟是無人主矣?!莫非是連見使臣的人都沒有?!”
禰衡聽的煩了,反倒冷笑連連,嘲諷道:“可不是嘛?!也不知是何人造了大孽,如此大戰,吾主與女公子皆在兗,而不在此前線。全拜汝主之功呢。如今汝這還要朝著我軍狂吠,怨我軍無人招待于汝?!哼,要不送你駕兗州見見?!”
滿寵被噎在那里,無話可說。
禰衡甩袖就走,滿寵氣的要死要活。他身后的謀士等人看著不對勁,便道:“只怕是臧霸鐵了心不肯見我等使者。是不欲理睬主公之謀的意思!”
滿寵心中焦急,道:“這臧霸竟也如此難擺布。他不露面,如何說服于他?!這下可如何是好?!”
有瘋狗攔道,滿寵便是想試探一下臧霸的意圖也沒辦法,一時心急如焚。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種路數,本來以為是要恩威并施的,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連面也沒見上。這可真是叫人發愁!
滿寵怎能不急?!
禰衡對臧霸道:“曹操明顯是想要用使臣擺布我軍。區區國賊而已,以天子名,丞相的威風擺的十足的。”
可惜現在并非天下一統的時刻,想要擺布諸侯,誰又比誰低一等了?!
天下一統時,是不得不聽你的。否則以反逆論處。
然而,現在,若說丞相比地方諸侯更有號召力,更有威風,誰也不拿這個當回事。爭天下之時,拼的是實力。可不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他有他的謀策,我只不理會他便是。”臧霸道:“我不接招,他能奈我何!”
禰衡看了他一眼,終于明白為何呂嫻要他押大軍了。這個人心性是真穩。曹操要與他玩套路,他只不接。
不玩的人,你不能拉他下賭桌,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就算你有籌碼,可你能拿賭桌以外的人有辦法么?!
臧霸行事,不拘風格,他只穩穩的記得自己的使命,不逞強,不出頭。絕不露出不該有的鋒芒。這種知實力而知內斂,克制隱忍的風格,真是名將的性格。
禰衡心里都有點佩服他了,笑道:“曹操怕是算盤落空了,也不知心中如何懊惱。”
說罷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來。
臧霸嘴角一抽,看了一眼他,心中一言難盡。這正平,有時候,真的很神經質。
天才與瘋子可能就是這樣吧。
等瘋子天才出帳去了,趙云才憂心忡忡的道:“女公子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倘若被曹真撞上,只怕是難過關。”
臧霸一想,心中也揪心的扯了扯。
三人哪里還能顧得上滿寵老拳打到棉花上,不聲不響的郁悶和狂躁。
可憐滿寵本來是戰意滿滿而來,奈何全憋死在腹中,連人都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