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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火中取粟

  日歷翻回到1948年的6月。三個月前解放軍攻克了長春東南的吉林市,把國民黨的第60軍趕進了長春,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十萬大軍把長春團團圍住,長春城成了一座孤城。

  天完全黑了以后,白秉義才回到家里,把背回來的一小袋美國面粉交給劉寡婦,告訴她自己吃過了,就一頭扎進書房里。

  白秉義躺倒在書房里的大床上,呆呆地望著屋頂。白氏醫館已經有一段日子沒開張了,現在的長春城里,新七軍守西面,剛進來的60軍和守備隊守東面。幾支部隊輪番出擊,和圍城的解放軍交火,密集的炮聲在長春城里聽得是清清楚楚。敗兵不斷地逃回長春,白大夫已經變成新七軍的白軍醫了,一早就到軍營里報到,天黑了才能回來。

  白秉義心里沉甸甸的,他又想起白天軍營里一個軍醫官說的話:“共產黨現在也厲害了,聽說他們的炮火把四平都炸平了”。

  軍醫見白秉義不說話,以為他嚇住了,就勸慰地說:“沒事,長春城里還有50萬老百姓呢,而且長春可比四平大多了,共產黨就是有再多的炮,也轟不平長春吶。再過一段,老白你也別到軍營里來了,省得受了連累。真忙不過來,我們把傷員送到你白氏醫館去。”

  這些日子在軍營里,類似的戰事消息聽了不少,現在的東北,國共已經聚起了一百多萬的人馬。白秉義現在越發慶幸自己的英明舉動,只要人炸不死,就是這兒的房子炸飛了,自己憑著在城外山上的藏寶,也會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就在白秉義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口響起劉寡婦壓低的聲音:“有人敲門”。

  白秉義走到院子里的大門口,“老白,是我,周云鵬,快開門。”

  日本人占領了長春十幾年,弄得人際間冷漠無比,這長春城里認識白秉義的人不少,可真正有私交的,不過廖廖數人,基本都是在收藏“骨董”時結下的情誼,這開綢緞莊的周老板就是其中一位。白秉義的玉器鑒別知識,就是這周老板啟的蒙。

  周云鵬還沒走到堂屋,就對白秉義說:“老白,去你書房吧。”白秉義只好引著他進了書房,等劉寡婦送上茶出去,周云鵬又起身把門鎖上。白秉義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有些好笑,“周兄,你今兒個是怎么了?”

  周云鵬嘆了口氣,哆嗦著說:“今天守備隊把我們那一帶的房子全抄了,家里存的幾袋大米白面全被搶了,就給留下一小袋高粱和一小袋豆子。”

  白秉義氣得站起來,“不是早囑咐你們要藏的隱秘些嗎,怎么還是這么不小心?”戰事剛開始時,白秉義就囑咐這些老伙計,不僅把“骨董”藏也,更要多積攢些糧食。大家伙兒都是從亂世中熬出來,自是心領神會。

  “誰知道他們進來就搶啊。老白,你住在西頭算是幸運的,新七軍怎么也算是老蔣的嫡系,空投來的糧食大半都被他們分走。我們那一帶的守備隊,簡直比日本人還狠。”

  白秉義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一疊鈔票,“周兄啊,現在也別抱怨了,趕快去買些糧吧,爭取能多買些,我估計還要有段苦日子。這次一定要藏好啊。”

  周云鵬并不接錢,苦笑著說:“老白啊,你是被新七軍給養起來了吧?現在市面上哪兒還有大米白面啊,只有高粱和大豆了,而且你知道高粱多錢一斤?四萬元!”

  白秉義愣住了,的確這一段他天天和新七軍的軍醫官們一起吃飯,竟不知長春城里的局勢已是如此惡劣。

  周云鵬見他愣著不說話,猶猶豫豫地從懷里取出個細長盒子,輕輕放在桌面上打開,拿開桌上的茶碗,從盒子里拿出一卷畫軸,小心翼翼地展開,“白兄,還記得這幅唐寅的《夢仙草堂圖吧?”

  白秉義不由自主地被畫吸引住了,這是一幅橫卷,畫面右實左虛,右則實處畫有崇山峻嶺,山上蒼松翠柏、瀑布直瀉、曲徑通幽,這仙境里一草堂坐落其中,堂中一人伏案而眠。畫卷左則虛處約略作連綿山嶺,中間空蒙處有一寬袍大袖的士大夫,長袖飄飄似神仙下凡。左上方是作者的題款:閑來隱幾枕書眠,夢入壺中別有天,仿佛希夷親面目,大還真訣得親傳。

  白秉義定定地看著畫,仿佛盛夏里喝了碗冰鎮的綠豆湯,一陣輕爽流過全身。他接著伏下腰,仔細看看題款和印章,又定睛在畫卷中的山嶺上,沒錯,這獨具特點的皴紋,簡括疏朗的筆法,真正印證了明人王世貞對唐寅畫風的評價“秀潤縝密而有韻度”。雖然幾年前在周云鵬剛得到這幅畫時,白秉義幾人被狂喜的周云鵬邀到他府上觀摩過一次,但今天再次目睹這幅名畫,白秉義還是被深深吸引住了。

  周云鵬知道這位老朋友的性子,他輕輕咳了一聲,“老白”,白秉義這才從畫中脫身出來,不好意思地說:“周兄,報歉。您說,今兒個不是讓我看畫的吧。”

  周云鵬老臉一紅,“老白,實在難為情,我就直說了,我想用這幅畫換您一袋白面。”

  白秉義多少猜到了周云鵬的來意,但還是被這句話鎮住了,呆了半響才說,“周兄,就是把我這兒藏的所有大米白面全加上,也換不來您這畫上的一枚方印吧。”

  周云鵬難受地低下頭,“老白,你這是哪朝哪代的黃歷了,現在家里的老小都等著糧食救命哪,就是千金、萬金現在也換不來大米白面啊。”

  白秉義心里一陣別扭,但也知道周云鵬說的是實情,他想了想道,“周兄,我們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您家人口多,我再給您勻一袋米出去。這畫先放我這兒,等解了圍,您還可以贖回去。”

  “贖的話再也別說,我這兒代一家老小謝謝白老弟的救命之恩。”

  到最后白秉義也沒讓周云鵬把兩袋米面拿回去,一袋50斤重,而且說太不安全。只讓他把自己今天帶回的一小袋面貼身綁好帶了回去,另外的兩袋米面決定由白秉義和劉寡婦每天帶一點給他送去,畢竟白秉義現在算半個軍醫,多多少少在軍人面前有點面子。

  送走千恩萬謝的周老板,白秉義在書房踱著步下了決心,把劉寡婦叫進書房,一五一十地把和周云鵬的交易說了一遍。然后看著劉寡婦道:“現在兵荒馬亂的,沒法給你個名份,我知道讓你受了些委屈。等過些日子太平了,我就娶你進門,你不會嫌我老吧?”

  劉寡婦一聽這話,眼圈立刻就紅了,抽抽噎噎地說不出話來。白秉義輕輕摟過婦人,撫著她的頭又說,“剛才沒讓周老板拿走更多的米面,主要因為是糧食還藏在這屋的地下。”白秉義拍拍吃驚地瞪著一雙紅眼睛的劉寡婦說,“你去點根蠟燭來。”

  白秉義趴在地上,用軍刺把大床下的方磚一塊塊撬起來,在一旁放好,露出磚下的一塊一米見方的鐵板,再用軍刺撬起鐵板,露出個黑洞來。白秉義轉過身來,兩腿慢慢地探下去,然后整個身子沒入黑洞之中,“把蠟燭遞給我”。

  目瞪口呆的劉寡婦這才反應過來,也趴下身,把手中的蠟燭送進洞里。洞里明亮起來,這是個長寬高都在兩米左右的洞穴,除了白秉義站立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已擺滿了東西,一邊是幾個方方正正的鐵桶,一邊是用軍用雨衣包裹好的糧食袋子。

  白秉義把上面的兩個袋子舉到洞口,劉寡婦趕快接過去,她現在也知道了這肯定是給周云鵬的米面。白秉義又吩咐她用一塊防水綢包好周云鵬剛剛送來的畫盒,裝進一個鐵桶里,“這些鐵桶裝的都是我這三十幾年收藏的古玩。這邊的糧食除了給老周的,咱倆省著點兒,再堅持一年也沒啥問題”。交待完了,白秉義這才爬上來,又依次把鐵板、方磚鋪好。“我們今天就在這床上睡”。

  這一晚連受了幾個大刺激的劉寡婦,在床上對白老漢索需無度,直到用盡手段,也無法令小白直立后,才放過“精”盡力竭的白老漢。興奮的婦人毫無睡意,拉住老漢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屁股上,把老漢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自己的一只小手則不停地撫mo著老漢的后背,似乎只有用這身子才能回報老漢。

  白老漢聽著婦人輕聲的、樸素的撫慰,也把身體盡可能地全面貼在對方白花花的肉體上。在朦朦朧朧中,他感覺到貼著的身子又熱了起來,他真真切切地聽到一句令他魂飛魄散的話:“我們現在雙xiu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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