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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拍賣(三)

  直到小客套里的客人齊了,孫純才明白今晚決不僅僅是一場名流的聚會。除了他和陳田星子、聚會主人這兩對男女外,還有三個來自香港的年紀均已不小的男人和他們年輕的女伴。

  男女們說著不太有營養的閑話,周耀宗更是妙趣橫生,“能玩通宵,能睡到自然醒,能吃個大豬肘子,還能生個大胖兒子。”他做了個健美的姿勢,向其他幾個男人戲嚯又不無認真地標榜著。

  男人們曖昧地大笑,周耀宗身畔的麗人微微脹紅了臉。周耀宗只向眾人介紹了麗人的名字,卻沒說和自己的關系,眾人也都知趣地沒問。這是八奶還是九奶啊?孫純有點兒惡毒地猜想。剛才眾人笑稱周耀宗一場拍賣會一個女伴,想來孫純有些羨慕,有些妒忌。

  “周公這次拍的寶貝是留給兒子,還是留給孫子啊?”湊趣的也是位古董商人,同時也是知名的瓷器鑒定家趙新民,在前幾天的一場拍賣會,孫純見他輕松的以六百多萬元購得一件清乾隆的琺瑯彩仕女鼻煙壺。

  女人們笑罵過趙新民心思歹毒后,馬上把話題引到男人們得意的收藏生意上來。趙新民摟著他那體態妖嬈的女伴說,“現在你們看著我們風光,可我和周公年輕時學著做古玩生意時,不過是別人眼中的舊貨攤。那時候,做這行的人,上海叫‘掮客’,北平叫‘跑河的’,我們倆是從上海去北平淘貨,走得遠,所以自稱是‘跑單幫的’。”

  眾人又是大笑。和孫純一樣說話很少的一位老先生叫林紹棠,一頭華發,腰桿挺得筆直。孫純初以為這位作過軍人或是官員,聽陳田星子悄悄耳語,才知道是位收藏世家。他主持的嘉木精舍,是香港的一個文物收藏家社團,以入會門檻高、會員少而精著稱,會員是清一色的男性。他們經常在世界范圍內做展覽,水準甚為業內人士重視。

  在場唯一的一個洋人,是個叫齊格的中年人,身份是“英聯”拍賣公司中國區的總裁。他不停地尋找話題和孫純及陳田星子搭訕,讓孫純覺得這鬼子在打著他們畫廊的什么主意。

  “我記得1997年的秋拍,我們首次拍賣丁大一先生的《農家小院》,估價僅8萬元,可仍然流拍了。到2000年的春拍,他的《冬》成交價不過16萬元,這也是當時油畫的普遍價格。在丁先生加盟您的畫廊后,特別是去年出人意料地參加了威尼斯雙年展,他的《農家小院》馬上以165萬元拍賣成交。短短五年,丁先生的畫漲了二十倍不止。二位真是慧眼如珠,經營手段也是非常高妙啊。”

  齊格的普通話說的很慢,但字正腔圓,顯然是下過一番苦功。

  很快,周耀宗身邊的麗人作為晚會的女主人,領著其他男人的女伴離開了,男人們和陳田星子的話題也集中到油畫的拍賣上。孫純這時才聽出來,這場小型的聚會竟是陳田星子托周耀宗發起的,她想與“英聯”合作,在今年的秋拍中,舉辦一場畫廊的專拍。

  這個想法在兩人這一段的交流中探討過,盡管孫純認為近現代油畫還有著極大的升值空間,但也同意辦一個專場拍賣會,否則畫廊只進不出,也不是正常的經營手法。

  “內地的拍賣行,評語只有三個字—氣死人!還是英聯這樣的國際化公司好,有大公司的氣派。十年前他們就在紐約為我辦過陶瓷收藏展,上百件展品都是從香港空運過去的,而且這個展覽是他們一力承擔,我是一分錢沒花。”周耀宗老氣橫秋地說起陳年舊事,得意的不行。

  “像周公這樣的大家,不僅有珍藏,而且還會不斷地買進賣出,給我們帶來豐厚的傭金,是最受拍賣行歡迎的。”齊格的話謙遜直白,讓孫純對這洋鬼子不由刮目相看。

  今年的春拍,孫純參加了幾十場,親眼目睹了像“英聯”和“德意”這兩大拍賣行,在每場拍賣中,都請到不少周耀宗這樣的關鍵人物,這些人不僅一擲千金,購得自己珍愛的藏品,而且也不遺余力地為拍賣公司“捧場”,許多拍賣記錄都是在他們的力頂之下創出的。

  “英聯每場拍賣會都有二、三百件拍品,卻能達到近億的成交額和幾乎100的成交率,他們對買家的服務意識可謂是深蘊其中啊。”林紹棠也跟上稱贊了兩句。

  “謝謝周公和林公這么多年對英聯的支持。”齊格起身向兩人鞠了一躬,然后坐下對陳田星子和孫純說:“田太,孫先生,中國人從古時候做生意就講一個‘誠’字、一個‘信’字,這同樣是我們英聯一直追求的目標。在我們的客戶中,有許多收藏世家,世代和我們交往。每次拍賣前,在我們寄出圖錄的同時,也會將拍品的全部資料,通過互聯網發到客戶的網址。我相信貴畫廊和我們的合作,一定會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鬼子的時髦詞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趙新民也跟著搖頭晃腦地說:“英聯確實不錯。我看過他們的瓷器部,里面不少專家,而且他們的東方文物鑒定師,借助電子顯微鏡、X光照相、輻射照相、光譜測定這些我們搞不懂的玩藝兒,在拍品的真偽鑒定上幾乎不會有什么疏漏。”

  不過他馬上話風一轉:“田太和孫老弟能在兩年前一舉簽下幾十個年輕人,而且屯集了大量的油畫,這份眼光和魄力,比我們這些老東西強多了。所以要真的和你們英聯合作,拍品的起拍價就都由人家畫廊定得了。而且我說齊格,這種專場和其它的拍賣會不同,你在什么傭金、保險費、鑒定費、圖錄費上,也要有個大折扣啊。”

  周耀宗馬上接話道:“齊格,他們畫廊可還有一位大股東是大名鼎鼎。”他故作神秘地伏在齊格耳邊低語了幾聲,另外兩個男人顯然知道霍老太爺的存在,對周耀宗的這番做作也都配合地報以微笑。

  孫純終于明白,眼前的這三個香港人都是陳田星子找來的大“托兒”,目的就是要在與英聯的合作中占據主動,他對女人的生意經再次報以欽佩。這些事他不在行,也沒多大興趣,索性站起身來,端詳起多寶櫥里的珍藏來。

  “喜愛哪件就拿去,回頭送我一幅你畫的美人圖就行。”周耀宗湊到孫純旁邊隨意地說道。

  孫純苦笑,頭一次見霍遠閣時,對方好像也是這樣一副口吻。這是富翁們視金錢寶物如糞土,還是他們交結朋友的豪爽?架上的古董算不得精品,但也多在百萬元以上,孫純的畫哪值得了那么多錢。馬源前幾日果真把他的一幅畫賣出了55萬元,但孫純心知肚明,這里摻雜了多少水分。

  周耀宗見孫純搖頭,又從多寶櫥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錦盒來打開,紅色的緞面上放著只青玉環,上面鑲嵌著三顆綠松石,綠松石之間又雕著三個飛鳥形的紋飾,無論從色彩或圖案來看都堪稱時尚,讓人有賞心悅目之感。“有好幾位玩古玉的朋友看不好這件玉環,說圖案太新式,沁色也不顯著。聽田太說你對玉的考證還好過書畫,那我也考考你。”

  孫純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自體內真氣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后,他對玉的識別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根本不用仔細端詳,僅憑靈識就可以告訴他這是一塊古玉。為了不讓人多心,也是表示尊重,孫純拿起架上的放大鏡,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一會了,才輕松地說:“其實古玉的出土,也分南土與西土。江南出土的玉器,沁色較多,是因為水土滋潤;而西北寒冷干燥,玉器原色的多,只有土氣沒有沁色的多。在我看,您這件青玉環,是一件典型的齊家文化遺物。齊家文化雖然沒有南土滋潤,但雄偉博大的氣勢依然顯露無遺。”

  周耀宗輕輕鼓了鼓掌,接過玉環放進錦盒里,“老弟名不虛傳,這件玉環算是阿哥的見面禮,你一定要收下。”

  孫純遲疑了一下,想著來日方長,便也不作爭執,把錦盒接了過來。周耀宗高興地點點頭,又親熱地摟住孫純的肩膀,“老弟,你是做媒體的,知道拍賣和媒體的關系。香港的媒體輻射東南亞,你可不能放過。”

  孫純連連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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