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飯的時候,衛宜寧終于見到了智勇公府如今的一家之主衛宗鏞。
衛宗鏞四十七八歲,個頭不高,身材壯碩,一張黃表臉兩道八字眉,實在有些其貌不揚。
衛宗鏞一直覺得自己在仕途上不能高升,很大程度是受自己這副尊容影響。
盡管在很多人看來,員外郎已經算是高職了,可衛宗鏞顯然不滿意。
衛宜寧的父親衛宗釗身材頎長,面如冠玉,長相比衛宗鏞不知體面了多少。
衛宜寧上前來請安,衛宗鏞態度很是淡漠,不過略略問了幾句,著實算得上敷衍。
因為衛宗鏞在,衛家人都在一起用膳,桌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人說話,
梅姨娘臉上訕訕的,衛宜室衛宜家還在祠堂跪著,老爺卻連問都不問。
她當然不可能向老爺求情,這樣只會惹得包氏不悅。
雖然衛宗鏞是一家之主,可這內宅里,還是包氏說了算。
更主要的是自己如今不得寵,說了多半也是白說。
衛宗鏞如今最喜歡的兩個孩子就是小妾柳氏所生的衛康安和衛宜寶,宜室宜家和她們的母親一樣,在這個家里其實是挺尷尬的存在。
梅姨娘的眼光落在一旁靜靜吃飯的衛宜寧身上,心情好受了幾分,她的兩個女兒再怎樣也比這個五小姐強。
梅姨娘在這府中活了將近二十年,知道這外人眼中的錦繡堆綺羅叢其實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獸窟。
別看都是公府小姐,可一樣分三六九等,像衛宜寧這樣的,尚且不如上等丫鬟受人尊重。
衛宜寧吃過飯回了自己的住處,春纖恰好往屋外潑水。
因為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午間往院子里潑水,可以起到降溫的效果。
斗大青磚鋪就的地面漫了一層水,把衛宜寧的繡鞋弄濕了。
春嬌難免有些不過意,按照平時的規矩,都是等主子進了房間之后,再往地上潑水。
春纖卻等不得衛宜寧回來,她只想快些忙完手上的活,好歇個午睡。
衛宜寧的鞋子濕了,她也只當沒看見,扭身把銅盆放好,先一步進屋去了。
衛宜寧眼瞼微微落了幾分,但并不是因為憤怒,她嘴角微微揚起,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春嬌服侍衛宜寧換了鞋襪,出來悄聲對春纖說:“你差不多也就行了,再怎樣也是她是主子咱們是下人。你慢待她,人不說她怎樣,只會說你不本分。”
春纖不以為然,一邊抬頭逗弄廊下的鸚哥一邊冷笑道:“我是奴才不假,可卻是智勇公府的奴才,不是她五小姐的,就憑她也配使喚咱們?!”
春嬌聽她這么說,也不好再深勸,這春纖平日里就有些眼大心空,如今不滿跟了衛宜寧,常在舉止言談中帶出幾分。
又何況見衛宜寧性子溫吞,只當她好欺負,更不收斂。
衛宜寧每天午睡半個時辰,睡醒后就坐在窗邊看書,也并不去別的院子里走動。
晚飯的時候,衛宜室衛宜家這對雙生女才被放了回來。
兩個人膝蓋已經跪腫了,餓得眼前冒金星。還得陪著小心向包氏請安,包氏連正眼都不給,只說了句下不為例。
只有在看向衛宜寧的時候,她們才敢毫不掩飾心中的惡意。
好似家犬受了主人的責罰后只能搖尾乞憐,卻轉過身朝著行人狂吠。
“臭丫頭,我們兩個四只眼睛看著你,看你能走運多久!”衛宜家的杏子眼含著幽怨的光,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之所以會絆倒衛宜宛,絕對是衛宜寧使壞撞到了自己的腳。
“跟她費什么口水,難不成她還能長翅膀飛到天上去?”衛宜室覺得此時已經沒有必要打口水仗了。等到衛宜宛好了,自然會找她算賬的。
如果說她們姐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奈何衛宜寧,衛宜宛可就不一樣了。
她們兩個不過是罰跪祠堂,就已經對衛宜寧懷恨在心。衛宜宛受的傷可比她們重多了,自然會對衛宜寧恨之入骨。
何況她本來就是要收拾衛宜寧的,絕對不會輕易罷休。
“你們兩個還是安分點吧!夫人還在氣頭上呢!”梅姨娘墊著帕子給兩個女兒揉膝蓋:“四姑娘又喜怒無常,不知哪會兒就翻了臉,以后自然有人做她的出氣筒,你們學乖點兒別事事沖在前頭了。”
她口中的出氣筒自然指的是衛宜寧,有了她墊底,宜室宜家的日子就自在多了。
“那個鄉巴佬,我絕對不會讓她好過!”衛宜家恨恨不平:“風水輪流轉,不信她下次還能這么走運。”
“你急什么,有四妹妹呢!現成的刀擺在那兒,你就不懂借刀殺人嗎?”衛宜室短促的笑了一下,她一向比妹妹要聰明些。
接下來的幾天,府里還算平靜。
衛宜宛在房里養傷,輕易不準人進去探視。其他的幾位小姐,每天也不過是早晚問候朱太夫人。
此外飲食起居,女工針線,和平常人家的閨閣沒有什么區別。
朱太夫人原本只是染了些風寒,經過幾日的悉心調養,已經基本痊愈了。
這天衛宜宓等幾個孫女前來請安的時候,朱太夫人特意命如意等人準備了細茶果子,留她們幾個多坐片刻。
衛宜宓自幼就有些害怕朱太夫人,因此除了不得已的請安之外,都是敬而遠之。
那對雙生女雖然也知道朱太夫人脾氣不好,卻也懂得審時度勢,知道若是能討好朱太夫人好處是多的數不清的。
因此雖然有些戰戰兢兢的,卻也不時的巴結討好。那樣子就像是狐貍湊在老虎跟前,又膽怯又諂媚。
衛宜寧自從第一次見面,這些日子從未和朱太夫人再單獨說過話,她依舊安靜內斂,既不回避也不討好。
那對雙生女雖然很奇怪為何朱太夫人沒有處罰衛宜寧,但是看到兩個人也沒有什么親昵的表現,就以為朱太夫人只是懶得追究她罷了。
在朱太夫人這里,幾個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談幾句。
朱太夫人開口說道:“昨天夜里我做了個夢,夢見一只黃色的公雞就立在這堂屋門口,我去攆它,不防腳下一絆就醒了過來。后半夜就沒再睡著,翻來覆去都想不出這夢是什么意思。”